第70章
第二日晨起后徐媽媽幫宜寧梳發髻。
宜寧的頭發要說長得好是不好的,林海如的頭發才好,又多又黑,梳發髻也好梳。宜寧的頭發又細又軟,拘在手里軟軟的跟云一樣,但披放下來的時候又光滑如綢,映著光看顏色略淺。雖然好看,但是梳發髻卻不好梳。
徐媽媽梳好之后給她用篦子細細整理了,問她:“姐兒覺得這個可好看?”
宜寧打量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徐媽媽給她梳的垂髫分肖髻。輕巧靈動,倒是挺好看的。她房中的梳發高手當真不少,自己的頭發不好梳她是知道的,太過細軟了。她笑了笑說:“您梳的自然好看。”
丫頭端了紅棗粥和酥餅上來。宜寧雖然不疼了,但還是覺得腰膝酸軟,她靠著迎枕邊喝粥邊問:“昨晚三哥回去之后可有傳話來?”
雪枝搖頭道:“沒有三少爺的人來過。”
宜寧聽了有些疑惑。她把碗放下,總是想起昨天三哥看著她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那是一種陌生的憐惜。
她吃了點酥餅就吃不下了,讓丫頭把東西撤了。這時候松枝領著個婆子進來,那婆子給她行了禮,笑著道:“七小姐吩咐下去的,奴婢已經準備好了,只等給三少爺量了身量便可以做了。”
這婆子是針線房的,府中的衣物都是針線房在做。宜寧在準備給羅慎遠赴京用的衣物,冬襪她可以做著玩玩,但裁衣就勉強了。因此找了針線房里針線功夫好的婆子來給三哥做幾身冬衣。宜寧問道:“丫頭不可幫著量嗎?”
婆子搖頭說:“冬衣需得貼身才暖和,奴婢要親手量了穿著才妥帖,丫頭總不懂該量幾分好。”
宜寧想了想道:“那我領你過去,給三哥量了之后您再給雪枝量一身。”宜寧指了指雪枝,“也得給她做新衣裳了。”
雪枝已經過了放出府的年紀了,她是宜寧身邊最有頭臉的大丫頭,宜寧還小的時候不敢讓她離府。但歲數大了總歸不好,宜寧才讓羅慎遠給她找了一門親事,是徐水一戶平實的人家,那人還有秀才的功名。聽說是羅家伺候小姐的大丫頭,那家人倒是很歡喜。她們這等官家出去的丫頭,嫁的比一般的姑娘還要好許多。
雪枝伺候宜寧多年,宜寧雖然舍不得她,但更不愿意耽誤了她。何況雪枝對那人家也滿意,她已經在思考給雪枝多少銀子的添箱了。
雪枝被她說得臉色微紅,立刻就要拒絕。她一個下人,怎么用得上府里針線房做的衣裳。宜寧卻按住她的手不要她說,笑著道:“以后做新衣也要府里來做,紅妝霞帔的嫁過去,抬十多抬的嫁妝!”
屋子里的丫頭都抿著嘴笑。雪枝又好氣又好笑,但看著宜寧的眼神柔和極了。
宜寧帶著針線房的婆子去找羅慎遠。他看到她又帶著人過來了,有些訝然。放下書朝她走過來,濃郁的眉頭微皺著,低聲道:“你不是不舒服嗎,怎么到處亂跑?”
宜寧笑瞇瞇地說:“昨日你說請我吃午飯沒吃到,我今天來蹭飯的。”看到他的神情似乎不太贊同,宜寧拿了針線房婆子的軟尺,在手上晃了兩下給他看,“我找了針線房給你做幾件冬衣,聽說京城更冷些,你到了京城之后就好穿了。三哥,你把手抬起來,給你量一量長短。”
羅慎遠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宜寧,你要是無事做,我再給你找個教琴的師父。”
宜寧只催促他抬起手,婆子上前給他量身材。羅慎遠只能抬起手,他長得高大,量身材的時候婆子都要墊著腳給他量。宜寧看到他沒站直,上前伸手拉他的腰:“三哥,你站直了量得才準。”
她的手只是碰了一下他的腰,卻覺得他身體似乎一僵。
等婆子量好了之后退下了。羅慎遠才嘆了口氣,讓丫頭給她端了杯熱茶來,問她:“你到三哥這里來就是做這個的?”
宜寧笑了笑說:“不是說了到你這里來蹭飯嗎。”覺得羅慎遠坐得離她遠了不好說話,宜寧坐到他旁邊去,抓住他的手說,“不過還有一事,我想雪枝風風光光地嫁,我聽說你在徐水縣有個宅子,你能借給我用用嗎?”
羅慎遠能感覺到那只搭著他的手觸感十分柔嫩,他整個人都一緊。語氣有些克制:“宜寧,你好好坐端正。”
宜寧不知道他怎么了,抬頭看他,羅慎遠卻沒有看她的眼神,把手抽走說:“借給你用可以。”
宜寧的眼眸水潤,如一只明明無辜卻受了欺負的動物,對著這樣的眼神沒有人狠得下心腸。
宜寧聽到他答應了也沒有多想,笑著道:“那我可不付銀子的!”
羅慎遠嘴角微扯說:“自然不用你付。”
宜寧在他的書房里等著開飯,他寫著文章。宜寧坐在他書房的躺椅上看書,細長的腿蜷縮著,她穿了一身蘭色的褙子,素白的湘群垂下來。槅扇外的陽光照著她的裙子,宜寧的神情很專注,實際上當她認真做事的時候就非常專注,細長的睫毛搭著清亮而澄澈的眼眸,似乎外界的事不能擾亂她分毫。好像看到了什么疑惑的地方,她的眉頭微皺,無意識地咬著嘴唇。
她是有這個壞毛病,想什么想不通的時候就這樣。
他還記得小丫頭當年還是小胖球的時候,圓嘟嘟的,可愛得跟年畫上的娃娃一樣。一轉眼就長成纖纖少女了。羅慎遠自己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他的感覺開始異樣的。或者是從京城回來,長大的宜寧從背后抱住他,他突然意識到她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或者是她在他懷里睡著的時候,蜷縮在他的臂彎里,抓著他的衣袖,無比的依賴和信任他。
再或者是他聽聞林茂有意求娶她的時候,心里瞬間的緊繃和陰沉。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名義上是宜寧的兄長。就算他知道宜寧與他無血緣關系,甚至暗中調查過她的生父,但宜寧的身份絕不可公開。就算他不是宜寧的兄長,他比宜寧大了八歲。他已經是青年要成家立業了,但宜寧還是一團孩子氣。
他千錘百煉的理智告訴他,必須當做什么都沒有。但這如何能輕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