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瀾毫無同情心地打破了她充滿悲劇色彩的追憶,搓了搓手:“別提那些過去的破事了,現在說說怎么辦吧?”
斬魂使一時沉默,汪徵動了動嘴唇,剛要說話,趙云瀾就指著她說:“沒問你,你閉嘴?!?
汪徵:“……”
“山河錐鎮魂攝魄,別說這些人的死法那么的不甘心,哪怕是壽終正寢的魂魄,要是被攝入山河錐里,久而久之,也會變成惡鬼怨靈。”斬魂使想了想,十分穩妥地開了口,“要是我說,別無他法,要么毀了這圣器,要么將里面的魂魄強行鎮壓?!?
他的話十分含蓄,汪徵一時沒聽明白,睜著大大的眼睛迷茫地看著他:“大人是說……”
趙云瀾說:“意思就是如果不能把山河錐炸了,就只能把里面的魂魄一刀切了,打得他們魂飛魄散,省得費事?!?
汪徵伸手捂住嘴。
斬魂使搖搖頭:“無故斬人魂魄,有失公道?!?
那就只剩下炸了山河錐一個辦法了。
三人同時沉默。
趙云瀾坐在地上,按著打火機玩,忽然,他盯著那小小的火苗,開口對斬魂使說:“我想起來了,來的路上,我們遇見了一個掌燈的陰差。就從清溪村外面那條公路上過,他難道不知道這里的事,難道就這么瞪著眼地和山河錐擦肩而過?!?
斬魂使說:“他擺渡上百余人,大概是顧不上吧。”
趙云瀾看了他一眼,表情似有疑惑,隨即他把疑惑壓了下去,又說:“那既然四圣散落人間這么多年,大人為什么現在開始,才開始要把它們回收呢?上次輪回晷是偶遇,這次恐怕是專程為了山河錐來的吧?”
斬魂使立刻發現自己失,閉了嘴——這男人實在太精明,他二百五也好,不著調也好,仿佛全都是為了藏住他那過分尖銳的精明,每次猝不及防地掏出來,都能把別人的前因后果給刺個窟窿出來。
趙云瀾不肯輕易放過他,目光緩緩地落下,落在了斬魂使寬大的袖子上,指出:“大人袖子上的血跡還沒抖干凈呢。”
“我從未聽說過世上有幽畜這么一種東西,然而它們和四圣器之一的輪回晷幾乎同時出現,地府也諱莫如深,它們到底是什么?總不能是憑空出現的吧,都是從哪來的?所謂圣器,難道不應該是各方擠破了腦袋爭的么?為什么你們會任它們流落人間這么多年?”
斬魂使一生審判別人,還從沒別人這樣逼問過,他沉默良久,也沒能挑出個合適的說辭,最后極其君子地說:“恕我不能說?!?
用謊對付趙云瀾這樣的人,基本就是在自取其辱,反倒不如坦坦蕩蕩地告訴他,“這件事我知道,就是不想告訴你”,也省得編瞎話的精力。
趙云瀾又點著了一根煙,湊在嘴邊深吸了一口,一時間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過了片刻,他卻果然不再追問了。
趙云瀾站了起來,從兜里摸出了他的空煙盒,把印著八角符號的那塊土墻皮倒出來放在手心里,問汪徵:“這是什么意思?你們瀚噶族的咒文里,這就是指山河錐嗎?”
汪徵想了想:“我小時候,阿父教我說,這就是山的意思,在外面套上一個圓圈,意思就是水?!?
“你爸沒糊弄你吧?”趙云瀾問,“你們這個文盲民族不是有另一個表示山的符號嗎?”
好在汪徵脾氣好,聽見這話都保持了心平氣和,一點也沒想毆打領導,依然細細地解釋說:“八角形特是神山,也就是插著山河錐的這一塊,我生前,這里是我族禁地,除了族長,誰都不許上來的?!?
趙云瀾皺皺眉:“可我沒看見轉山的水?!?
汪徵猶豫了一下:“都這么多年了,可能地貌風水早就變了?!?
趙云瀾一口否決:“不可能,圓圈繞著八角,表達水繞山可以理解,但不可能單獨指水,瀚噶族流傳的咒文里,沒有這樣指代不清的先例?!?
汪徵呆呆地看著趙云瀾,她一直覺得領導人雖然很好,但多少有些不務正業,沒想到他短短幾天,對瀚噶族竟然有這樣的了解。
趙云瀾抬起頭,望向山河錐的方向:“山魂水魄……瀚噶族利用山河錐達成羅布拉禁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代人了,他們一定知道更深層次的東西,如果尸體放進水中水葬就能逃脫山河錐,那他們用圓圈框住八角形表示水這件事,就十分微妙了?!?
斬魂使順著他的思路考慮了片刻:“山形不動,流水不腐,所以令主的意思是水能克它?”
趙云瀾笑起來:“為什么不試試看?”
斬魂使聞站了起來,趙云瀾就像召喚狗一樣沖汪徵招招手,大爺似的一抬手,不耐煩地敲了敲自己的表盤。
汪徵人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只見斬魂使一抬手揮散了灰霧,緊接著,他手指雪地,圍著山河錐的一圈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開,轉成了一圈細細的水。
果然,方才躁動著的山河錐奇跡一般地安靜了下來,就像是一個暫時被安撫了的瘋子,兇神惡煞地沉默著。
這一次,斬魂使沒敢冒進,謹慎地站在水圈以外,觀察著山河錐的反應。
在他的動作下,化開的冰雪越來越多,在嚴寒的雪山中,水流也越來越大,慢慢地透過厚厚的積雪暈染過去,像是一條又一條的小蛇,“嘶嘶”地靠近山河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