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蘭蘭把導盲犬的故事講給了車廂里的隊員們聽。
大家久久無語。
而在講完后,顏蘭蘭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與這小導盲犬見了兩面,卻從來沒問過它的名字。
現在再掉頭也不現實,她便枕在轟隆隆震動的車廂壁上發起了呆。
池小池把半導體修理完畢,便枕在煤老板柔軟的肚皮上,把它拿在手里把玩。
他想著顏蘭蘭講的故事,也想著一會兒與谷心志見面時,他該作何表現,而卡車的顛動又太有規律,過了不久,他就蜷在豹子肚皮上酣然睡了過去。
見池小池睡得香甜,豹子自覺地將自己圍作了堡壘狀,把它的主人妥善地圈了起來,并拿尾巴輕輕纏在了池小池腰上。
池小池在他家大貓的呵護下,一路睡進了城里。
昔日繁華的都市已變作了半座空城,之所以說是半座,是這里還有動物活動的痕跡。
兩年下來,不能適應環境的動物都死了,因此看到一頭鴕鳥與卡車并行著跑了一陣兒后,右拐消失時,眾人都不怎么意外。
他們搜刮了幾處空商場,內里的食物還剩下一些沒有被搶空,而且天然冷藏的環境,又延長了食物的保質期。
他們找到了牙刷牙膏,幾樣冬季用的床上用品,鍋碗瓢盆若干,全部打包運上了車。
顏蘭蘭還很少女心地取了面膜。
經過搜尋后,他們還得了意外之喜:倉庫角落里有一堆完好的箱子,由于儲存的地勢較高,甚至沒有浸水。
拆開一看,里面竟然是百袋以上的玉米粒,凈重足足有兩噸。
這兩年,他們始終種不活玉米,這堆玉米帶回去,完全可以一解饞癮。
他們又去了城內的幾家醫院。
一番搜尋下來,隊員們頗有些垂頭喪氣。
三處藥房早已被搶空了,只在犄角旮旯里有些漏網之魚,兩年過去,有些藥也吃不得了。
池小池卻沒有放棄,去了最大的市中心醫院,并放棄了對明處藥房的搜尋,直奔底下的藥庫。
藥庫的門是鎖著的。
大家撲了幾回空,又搬了半天玉米,現在都意興闌珊的。
孫彬提議:“丁隊,咱們不然還是走吧,這城里動物竄來竄去的,萬一碰上什么變異的怪物……”
話沒說完,他便挨了一頓四面八方的暴栗,被敲得哎喲哎呦地直往孫諺懷里躲。
池小池見這藥庫大門異常結實,厚重又寬大,門上有砸撬甚至火燒過的痕跡,但他掰著鎖眼看了看,這鎖該是沒被撬開過,活像一顆堅硬的山核桃,人人都知道內里的仁兒美味,卻只能望洋興嘆。
他問061:“六老師,幫我檢測一下,里面有沒有搞頭。”
061簡明扼要地答:“有。”
有了061這句話,池小池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池小池伏在鎖眼邊端詳一番,從上衣里取出只曲別針,拿牙齒拗彎了,捅入鎖眼,先細細地剔去內里生出的紅銹,旋即換了頭,將曲別針沒入鎖眼內部,輕輕咧著嘴,撥弄著鎖芯。
眾隊員早已習慣電子鎖,卻對這種奇怪的老式門鎖束手無策,甚至不很能理解池小池現在的動作意味著什么。
直到那扇門吱吱呀呀地向內打開,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等到回過神來,眾隊員都驚了:“我靠,丁隊,可以啊,這么原始的技能。”
池小池把扭曲的曲別針塞回衣兜,平靜道:“有人教過我。”
滿滿一庫的藥品出現在大家眼前時,所有人都瘋了。
在大家連生產日期都顧不上看、把能派得上用場的藥品一箱箱搬上車時,池小池在藥庫的角落里,發現了一具早已凍成人干的鐵青色尸體,穿著工作人員的衣服,胸前還有工作牌,正是藥庫的看守者。
這種凍餓而死的路倒,眾人這些年來見得太多,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進門時,池小池就發現門鎖那邊堵了東西,是半把斷鑰,翻過他的口袋后,又發現他口袋里有一把恰好能對得上的鑰匙頭,以及一張寫滿了清單、被攥得皺縮起來的紙。
池小池把紙團展開,上面寫滿了各種物資的名稱,每樣物資后面都畫了條橫杠,后面則是對應給出的藥物。
淡藍色的水筆痕跡,與尸身右手虎口處留下的墨水顏色完全一致。
池小池想,這人在災變發生后,大概是想要就近利用資源,囤積居奇,便向來搶藥的人寫了紙條,要他們按照紙條給自己搜尋來物資。
然而在末世,誰還跟他講道義。
面對哄搶,他在情急之下躲入了藥庫中,并拿鑰匙反鎖了門,誰想用力過度,鑰匙折在了鎖眼里,反倒堵絕了他自己的生路。
他接下來的時光,怕就是守在了這一囤藥邊,在搶藥人憤怒的呼喝與砸門聲中,惶惶不安地度過了生命的最后幾日。
池小池伸手摁了摁他的胃,發現里面冷硬鼓脹得可怕。
再看看他身周散落的空藥板與藥盒,他分明是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吞食了大量藥物,反倒害了自己的性命。
他微嘆一聲,拿那張寫滿了物資的紙,蓋住了守藥人死不瞑目的臉。
他們搬走了一半的藥,而這些藥幾乎填滿了一臺重型卡車車廂。
隊員們樂得見牙不見眼,都想著干脆趁著天沒黑打道回府,省得橫生枝節。
但他們的丁隊仍堅持,要去藥庫附近的一家商場里再找找,看有沒有可用的東西。
大家已經習慣聽從他,因此誰都沒有異議。
只有顏蘭蘭興沖沖地多問了一句:“要是又找到什么好東西,咱們可就沒地方坐啦。”
池小池想,不多,就拉個人。
池小池坐在車里,對面的兩個年輕人在抽煙。
他靠在車廂壁上,一手撫摸著兜里變形的曲別針,一手抱著新修好的半導體,想著那個教導他的老師,嘴角也淡淡地含上了笑。
池小池突然對兩個年輕人說:“還有煙嗎。”
兩個叼著煙的人紛紛懵逼。
顏蘭蘭也是一臉驚詫:“丁隊,你什么時候開始吸煙了啊。”
恰在這時,孫諺把車慢慢停下了。
他們到了那間商場門口。
池小池就勢揮了揮手,跨過一直乖順趴伏在他身側的煤老板,笑道:“算了。”
……只不過是想起過去那個總叼著煙的自己罷了。
想著,他掀開了厚重的幕簾。
轟然一聲槍響,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池小池被作用力沖得往后退了兩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胸口,身體紙片似的晃了晃,朝前栽倒,從車斗里翻了出去。
池小池昏過去前,只聽到061一聲發著顫的“小池”,緊接著,他的話音便被爆豆似的槍聲淹沒。
孫諺暴怒,拉過副駕駛座上的孫彬,用羽絨服包住了他的頭:“我□□媽!!有埋伏!!”
但他還未把頂著火的槍掏出來,就聽到一聲近乎狂暴的咆哮,震得他本能一陣腿軟。
一柄純黑的飛刃自車內躍出,選中一處噴吐著火光的廢車,一頭扎了進去。
只見血肉綻裂,四下橫飛,剎那間把廢車僅剩的三面窗戶濺得腥紅一片。
慘叫聲甚至還沒來得及響起兩聲,那人無頭的尸首便被橫甩出去,直直撞上了一側的墻。
一條黑影鬼魅似的自窗中溜出,在埋伏者們無措的齊射下,慢慢潛行,前往下一個火力點。
看到斷頭尸身,小隊成員冒出了一個念頭:新人類?!
來不及想為什么這家看似破敗的商場前為何會藏匿著這么多新人類,孫諺紅了眼,一槍秒掉了一個露頭的新人類,又從座位下摸出一把激光槍,扭頭吼道:“蘭蘭!!”
埋伏者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擁有遠優于他們的火力,以及一頭神出鬼沒、兇暴異常的狂獸。
池小池疼得腦袋有點不清楚了,眼前一片片飛著黑星蚊影。
他感覺自己被人抱起,車被圍攻得厲害,顏蘭蘭沒法把他搬上車去,只能半扛著他,且戰且退,往商場內部退去。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止息了。
他耳朵緊貼著地面,清晰地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他勉強睜開眼,入目的卻不是他熟悉的老板了。
——在夕陽的余暉下,黑豹滿口的血腥,淡銀的須上滴滴流著鮮血,腰線處的肌肉一舒一張,激烈跳動著。
它來不及打理自己的儀容,便來到了池小池身邊。
池小池忍著劇痛,扯開前襟:“別怕……我沒傷。”
那里墊著一件夾了鐵板的衣服,算是一件簡易的防彈服,彈頭卡在他心臟位置的鋼板處,已經變了形。
看到那并未射入的彈頭,黑豹像是松下了一口氣,整個人跪伏在了池小池身邊,眼里泛起霧蒙蒙的藍,與它通身的血紅并不相襯。
池小池撫著它炸開的脊毛,小聲忍痛哄:“老板,老板。”
它則低下頭來,不敢用力弄疼了他,只發力咬著池小池的頭發。
正在一人一豹緊擁在一處時,身后傳來一個詫異又冷淡的男聲:“秋云?!”
作者有話要說:紳士的小導盲犬以及狂化的六老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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