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禍?”
南冀云坐在書桌前,陷入回憶,“當年,四皇子受封蓮州,是為端王。當年的青州長史叫王庸,給他送去了金銀各一百兩,還有一柄罕見的翡翠玉如意。后來,王庸想要修建一處馬球場,用來巴結權貴高官。他看中了一塊地,但是那兒已經種下了許多糧食,涉及到幾十戶百姓的口糧。即便他說要用銀子買地,也有許多百姓不肯賣。王庸沒有辦法,求到了端王跟前。”
南雪音的心頭一緊。
王庸……
王庸……
死在大理寺獄的那個。
“端王身邊的幕僚出主意,只要讓這些百姓的糧食出毛病,沒有收成,他們最終便只能賣地。于是,他們開始運作,先是停水、缺水,百姓們只能步行數十里地去挑來清水灌溉。如此不過杯水車薪。后來,他們甚至縱馬進農田踐踏稻苗……結果顯而易見,那幾十戶人家的田地幾乎顆粒無收。”
南雪音怔了許久。
“原本這個時候,倘若王庸拿出銀子來買地,百姓們收下銀子,也能扛過去這一年。但是那時,端王又串通了青州官府,提前向百姓收稅!百姓們拿不出糧食,連自己家的口糧拿出來,都交不夠稅賦。青州官員又加緊了看管,說是不許一個人逃走。這些人,只能被困在家中,被活活餓死……那之后,王庸不費一分一毫,占有了一大片土地。那些是你家的土地,也是那個村子里大部分百姓的土地。他們痛痛快快打著馬球,喝著美酒,你的爹娘,我的大哥大嫂,卻已經在泉下泥銷骨頭……”
南雪音袖中的手指開始顫抖。
她小的時候,跟著娘親一起去給爹爹送過午飯和水。
但是她那時候年紀還很小,只記得田地里亂蹦亂跳的癩蛤蟆和千奇百怪的雀鳥。
后來,她跟著蕭鳴玉去了青州與蓮州交界地帶的那個馬球場
。
她曾經有那么一時半會兒覺得,這個地方似乎有些眼熟。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曾經是她爹和她那些鄰居們辛勤耕耘的土地。
她一度以為自己爹娘的離世是上蒼不公,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只是因為有些人可以一手遮天。
害死她爹娘的,不是上蒼。
是王庸。
是蕭鳴玉。
“這些年,我一直在搜集端王的罪證,想要還我大哥一個公平。只是青州、蓮州,哪怕是奉都,都有許多端王的勢力,我小心翼翼找了很多年,總算是找得差不多了。可是我怎么也交不上去。每次我要彈劾端王,奏本總會被打回來,所謂官官相護,端王做過的那些事,從來都沒辦法上達天聽。我一次一次地試,又一次一次地失敗……”
南雪音知道的,鄴朝上下,尤其是青州、蓮州,痛恨蕭鳴玉,想要將他罪證公之于眾的人有很多很多。
她甚至受到蕭鳴玉的指派,殺過里邊的幾個人。
蕭鳴玉的勢力很大,尋常人狀告無門,有些地位的,不是被殺,便是被打壓。
叔叔這些年被困在青州,幸好,性命無虞。
“有的時候,我會夢見大哥。夢見他瘦得皮包骨頭,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我。小雪,我知道,我沒辦法停下來,”南冀云紅了眼眶,緊緊地注視著她,“如今,陛下病重,太子殿下即位呼聲最大。當然,朝中也有些人覺得太子殿下尚未成親,沒有子嗣,想要擁立端王。我想去奉都,帶著我收集來的那些端王的罪證,只要可以交到太子殿下手里,就一定可以公諸于眾,也可以徹底扳倒端王!”
南雪音的眉心略微擰起來。
“現在我對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端王勢力大,手底下又養著那么多殺手,我……擔心我去了奉都,可能會死在半路上,運氣好到了奉都,真的扳倒了端王,又會被他記恨,沒命回來。這些事情,藏在我心里很多年,我怕我沒機會告訴你,可是你有資格知道。”
南冀云瞧著南雪音,松了口氣,“現在,你都知道了。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奉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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