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公府,朗橋院中。
李樓風眼見暮色四合,終于一邊連聲嘆氣,一邊穿起錦衣。
看他那生無可戀的模樣,不像是在穿錦衣,而像是在穿喪服,不像是要去赴自己的加官宴,而是要去參加自己的葬禮。
與他一同長大的陪練名喚追風,知他向來對這種事退避三舍,向來誰請他赴宴,他都是能裝死就裝死,活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大姑娘。
然后偷跑出去找蕭瑾安去京郊的河邊,抓魚摸蝦。
“這個晚宴怎么也是公主張羅的,”追風替他尋了個腰帶,好安撫:“去打一趟秋風就回來,耽誤不了多少。”
李樓風一口氣嘆得更苦大仇深了。
就是因為是月霞公主辦的,所以更不想去了。
他也不明白這金尊玉貴的公主看上他哪了,放著好好的王公貴族不去迫害……咳咳,不去青眼有加,反而對他一個落魄世子窮追不舍。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強扭的瓜它真不甜啊!!
不過也好,進宮的話,他可以偷偷溜走,去看一眼瑾安。
李樓風總算打起幾分精氣神,肅了肅衣冠,大步邁出。
誰知院中端坐著李國公,把他嚇得一激靈。
“哎喲我的爹啊,”李樓風捂著砰砰的小心臟,苦氣連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院里從不掌燈,你這大馬金刀地往這兒一坐,我還以為閻王討命來了!”
往日里李國公肯定得跟他嗆上兩句,但今天他老人家脾氣格外平和,淡淡笑了笑,撇了眼人模人樣的李樓風,心想嘿,這臭小子,跟我年輕時一樣倜儻!
“赴宴去?”
李樓風蔫蔫地回:“嗯,敷衍去。”
李國公又笑一聲,“你大姐過兩日回來,你給她提前去做兩件新衣裳,聽到?jīng)]?”
他兩眼放光:“真的?大姐真的要回來了?”
“臭小子,”李國公笑罵一句:“君無戲,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
李樓風臉上的笑在這句“君無戲”里落下來,他大姐領(lǐng)軍駐北,距今已有五年,突然召回能有什么好事?
收兵權(quán)罷了。
看來鳥盡弓藏,他李樓風只是個開始。
“知道了,我肯定挑她最喜歡的鵝黃色。”他大姐最討厭鵝黃色。
李國公笑了笑,隨他們姐弟之間怎么玩鬧,目送著李樓風邁步走出拱門。
“兒子,咱們李家不需要任何助力,”秦國公突然開口,眼角的紋路顯得深了幾分:“萬丈高樓過眼云煙,李家的人,只要還活著,功名利祿都只是時運之濟。”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骨頭就不會彎。”
李樓風的半邊身子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院中風過青竹,沙沙作響。
李樓風無聲地笑了笑。
很快,他開口又把李國公氣得跳腳:“那我當時要娶媳婦,你又一百個不同意!死老頭子!”
李國公一拍石桌吹胡子瞪眼地站起來,作勢要追出去,那不孝子早就跑沒影了。
“哼!死小子,等你姐回來有的是人收拾你!”
追風熟練地給李國公順氣,把他老人家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送走了,這才回屋換了一身夜行衣,潛入夜中跟在李樓風的車馬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