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雪紛飛。
一群青衫默然肅整,浩浩蕩蕩朝政達門開去,仿佛一支沒有盔甲的軍隊。
路人不住側目議論紛紛,為首之人滿頭華發鶴發雞皮,昂首立于前方。
這群來者不善的青衫很快驚動了禁軍,還沒到政達門便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校尉認出谷嵩,頓感棘手。
最煩這些個嘰嘰歪歪的讀書人,打不得罵不得還盡添亂。
他盡量和聲細語地與谷嵩商量,問他這是何意。
谷嵩袖手而立,身后盡是各地而來的陌生面孔,沒有掌生的身影。
“瞿校尉,我等是來上達天聽,你若阻我,便是阻我大晉昌隆國運。”
怎么、怎么還和國運搭上了……瞿校尉怕他一頭撞死在自己跟前,他一把老骨頭死不死不要緊,可別害他當了替罪丟了官職。
“老先生,你有什么話,寫了折子托人遞上去也是一樣的,您老赫赫有名,愿意幫您遞折子的人從這兒能排到政達門去!”
這話倒是不假,只是各懷鬼胎,最后遞到圣人面前的折子,未必是他谷嵩的本意。
谷嵩負手掃了一圈周圍黑壓壓的禁軍,沉聲道:“瞿大人這般做派,是要將我就地正法不成?”
說完他直直迎上,執槍的禁軍連連后退,青衫們見谷嵩沖在前頭,很快跟在后頭沖破了禁軍的軟包圍。
瞿校尉陰森地瞪著谷嵩的背影,啐了一口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去,我攔也攔了,讓那個老骨頭自尋死路去吧。”
政達門前,兩邊的風雷鼓有六十多年不曾發出聲響。
“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擂鼓一聲急過一聲,一聲蓋過一聲,攜著萬千血淚響徹在京城上空,甚至驚動了金鑾殿上闔目的晉帝。
雪花片片凋落,飄蕩在垂垂老矣的谷嵩身邊。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多年,等到一把骨頭都有了朽意,目光也不再清明。
他今日來,不是為了個人之私,不是為了一州一鄉的丑聞,是為了整個大晉的科舉積弊,為了壓在千萬讀書人頭上的衰敗制度。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是滅不完火的,又有多少個吳甫能走到尚書面前告冤?
為了無數個他從火海中抱出的掌生,為了那些心有怨憤的落第之家……
政達門緊閉的門關緩緩向兩邊拉開,谷嵩沾了滿身風雪,目光炯炯直視著碎步前來的宦官。
北風吹亂他的鬢角呼嘯南下,被南方的溫軟水汽攪散,化成無數細小的綿綿碎雨,打濕了蕭泉的肩頭。
她仰頭望去,煙雨蒙蒙看不清遠處青山,依稀可見秀黛群峰,掩在翻騰云海之中。
“想什么呢?”李樓風買了烤紅薯回來,隔著油紙貼在她微涼頰邊。
今日何全書本想帶著他們逛一逛徐州城,奈何公務繁忙,蕭泉笑推道:“我們本就是愛玩的,都長了腿腳,來此一趟總不好還誤了徐州百姓的公務。”
何全書這才唉聲嘆氣地往應天府趕去了。
李樓風打發了追風帶著叢云逛去,自己拉著蕭泉跑了。
兩人跑到一方小亭中避雨,他撣掉蕭泉身上的雨,看她扒皮吃得香甜,探頭問道:“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