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死的那天,蒙蒙的細雨攜著春意灑在安如宮每一處。
白天,她穿著白孝跪在殿中哭靈,晚上,她守在黯然的老皇帝身邊,做一朵解語花。
人活著的時候,想起的盡是對方的不痛快。人死了,就能心無旁騖地念起她的好。
孝心大發的皇帝痛心疾首地問她:“母后身康體健,怎么會就這么去了?”
她素手弄香,將爐中的香灰倒出,“陛下節哀,可別讓太后娘娘放不下心。”
“孟晚儀最近在做什么?”他情緒不明地問。
孟妃和太后明爭暗斗多年,他只是睜只眼閉只眼,不想摻和她們后宮婦人之事,但若是過了那條線,他就不得不問了。
莫依如勾起唇角,將香勺放下,輕聲細語道:“孟姐姐這幾日應是忙壞了,六宮之事盡數落在她肩上,只恨依如無能,不能替陛下和姐姐分憂。”
皇帝攬過泫然欲泣的她,拍了拍她的背:“你年紀還小,朕不要你操勞……”
她把本就精力不濟的皇帝哄得睡了,聽著夜間的誦經聲回到安如宮。
宮中上下一片縞素,她卻高興極了,將下唇咬得出了血,仿佛回到她第一天來承安宮,她胸中憋著一股猛烈的笑意,撞得她心口發窒。
太后為什么會死?
當然是因為她該死啊。
鐵桶一塊的皇帝身邊都能塞進各家手眼,更何況太后?
她不過是將皇帝宮中的香送了些給太后享用,太后她老人家怕死得緊,每日都要喝上一碗靈芝補湯。
可這人吶,也不能太補,更何況她年紀大了早就虛不受補,黃土既已埋到了頭,那就安心去吧。
回到安如宮中,她撲騰著摔在榻上笑個不停,封春一路撿起她扔下的發簪和素巾,命人打水來洗漱。
她披頭散發,將床前的桂花釀一飲而盡,方覺身上那股甜膩的香氣散去不少。
“小余子呢?小余子!”
她趔趄兩步扶住門框倚在門上,守在門邊面色鐵青的小余子承受不了她如有實質的目光,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的床上有妖怪……”她趁他不備將人拽進來,端水而來的侍女被關在門外。
封春臉色一變,惡狠狠地剮了另外兩個宮女一眼:“舌頭長還是命長,你們看著辦。”
兩個小宮女哆哆嗦嗦地捧著水退了下去,封春紅了眼眶,失魂落魄地看著緊閉的門扉,走回了自己的偏房中。
手被狠狠甩開,她回身望去,這人不駝背也不諂媚了,高了她足足兩個頭,燭火被他擋在身后,陰影攏著她,眼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寒光。
她好笑地靠近他,“你不是孟妃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莫非……”她的手指從他的下巴滑過他的喉結,落在他的胸膛上:“莫非你是陛下派來寵我的?”
說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險些栽倒在地。
自從這個小余子來后,那些明槍暗箭被盡數擋下,她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么盡心的奴才。
“不想笑就不必笑了,至少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在些吧。”余歌看著她素凈的面容,依稀能看見幾分天真爛漫的模樣。
初見時他并未認出她就是送自己風箏的人,只當這個媚骨天成面目全非的女人,是蕭泉的妹妹。
月初她陪著皇帝在承安宮后采風,他屈膝跟在后面,聽她柔聲說自己以前會自己做風箏,后來丟給了一個想要尋死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好好活著,不然平白浪費她一只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