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實話,”韓太太點點頭,“早點兒工作,也給你媽省點兒心!”
“我爸爸也是這么說,這些天,他就在到處托人兒給我找工作,聽說琉璃廠文物商店有個老師傅,過去跟他一塊兒學過徒的,也許能幫點兒忙……”
“噢?要是能成,那兒倒是不錯,也是咱古玩行里的!回頭,我跟你韓伯伯也提提這事兒,行里的人兒他都熟,要是用得著的話,叫他去語聲兒!”
“那可就太好了,”陳淑彥感激地望著韓太太,“伯母,我要是能去了文物商店,可得好好兒地謝謝您!”
“咳,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回回親戚!”
韓太太所說的“回回親戚”,并非實指親屬關系,而是回回之間的通稱,顯示了這個民族同胞之間特有的情感。她拿起暖瓶,給客人的茶碗又續上水,好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淑彥,你今年十幾啦?我記得你比新月大……”
“比她大兩歲,十九了;我的生日早,到春節就整二十了。小時候上學晚,在班里挺大的個子……”
“二十了?到了該找婆家的年齡了,這可比念書更當緊!搞上對象了沒?”
陳淑彥騰地羞紅了臉:“伯母,我連個工作的地方還沒找著呢,哪兒有這心思?在中學的時候,學生沒有一個談戀愛的……”
韓太太笑了:“瞧你臊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媽也該給你操操心了。咱回回里頭,好人家兒還是有的!”
陳淑彥就不再語,低著頭喝那碗茶。
被韓太太打發走了的姑媽,在東廂房里翻騰了一陣,抱著天星的一堆衣裳,泡在大盆里,坐到院子里石榴樹底下,盡職盡責地揉搓。這會兒,正一邊揉搓一邊叨嘮:“瞧瞧這領子上的泥!是怎么穿的?”
陳淑彥就放下茶碗,站起身,朝著院子里說:“姑媽,您歇著,我幫您洗!”
姑媽忙說:“那哪兒成啊?你是客人!”
陳淑彥下了上房的臺階,走過去說:“這有什么?我們家的衣裳都是我洗!今天我反正也沒事兒……”說著就去搶姑媽手里的搓板。
韓太太卻并不阻攔,只是笑吟吟地說:“是嗎?你倒是比新月勤謹!長這么大,也沒見她這么幫過她哥一回!”
姑媽爭不過陳淑彥,就放了手,在圍裙上擦著胰子沫兒,過意不去地說:“姑娘,今兒晌午別走啦,在這兒吃飯吧!”
韓太太卻說:“家里又沒準備,叫人家吃什么?我說呀,淑彥,說話就到禮拜天了,新月準回家,我叫她在家等你。”
“禮拜天我準來!”陳淑彥高興地說,使勁兒揉那領子。
“姑媽,”韓太太又立即下達任務,“您給這小姐兒倆好好兒地做點兒可口的,啊?”
“哎,哎!”姑媽滿心歡喜地答應著,一想到新月要回家,她心里就像喝了蜂蜜似的甜,“明兒一早,我上天橋的自由市場買活雞去!上菜市口買活魚去!”
老姑媽立即處于臨陣狀態,興致勃勃地準備為新月接風而大戰一場;韓太太卻在心里謀劃著另一件大事,這件事,現在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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