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拐棍兒,恐怕要誤你的事兒的!”新月伸手拿起那本筆記本,往前翻翻,盡是這玩藝兒。
羅秀竹茫然地看望著她。
“這又寫的是什么?”新月翻到一頁,停住了,手指著其中的一行,問羅秀竹。
“這……這是我記的日常用語‘明天見’啊!”羅秀竹說。
“啊?這是‘seeyoutomorrow’?”新月讀著羅秀竹寫的那一行漢字,無論如何也忍不住要放聲大笑了!
羅秀竹的筆記本上,端端正正地寫的那一行漢字是:“誰又偷貓肉”!
夜幕降臨了秋色濃重的燕園。
未名湖北岸,并列著雕梁畫棟的德、才、均、備四座“齋”,是教工宿舍的一部分。備齋中,西語系英語專業一年級班主任楚雁潮的房間,鎖著門。他并沒有去禮堂看今晚的電影《馬門教授》,下午到燕東園看望他所敬重的嚴教授去了,現在剛剛從那兒回來。
嚴教授是他的恩師,他是嚴教授最喜歡的學生。自從他進了北大,五年讀書、一年見習,直到今年的任教,一直在嚴教授的手下。老師對他簡直像一位父親對待兒子,或者說他在老師的身上才認識了“父親”的含義:愛得那么深,教得那么細,管得那么嚴。“一日為師徒,終生如父子”,老師對學生的一生所起的作用,實在比父母還要重要。嚴教授20年代畢業于牛津大學,回國后一直致力于英語教學,不知培養了多少學生。至今楚雁潮的學生還是他的學生,使用他主編的教材,由他來主講,楚雁潮做他的助教。嚴教授的口、筆語都是第一流的,他本來可以在譯著上取得相當高的成就,早年也曾有一個龐大的譯著計劃,卻由于幾十年的教學而耽擱下來,直到晚年仍難得余暇。因此,楚雁潮盡量讓自己多承擔一些工作,嚴教授的一整套教學體系,他也已經駕輕就熟了,老師完全信任他。漸漸地,授課基本上由他獨立進行,他只須在每個教學單元向老師做一些匯報、求得一些指點,就可以了。他希望這樣能為老師擠出在晚年愈加珍貴的時間,再留下一些譯著。但現在嚴教授已經力不從心,年邁多病,視力衰退,連看書寫字都很困難。剛才楚雁潮去看望他,他就連連哀嘆:“唉!人生苦短,我恐怕連秉燭夜游都來不及了……”
一想到老師的這句話,楚雁潮的呼吸和步伐都加快了。
他從南大門走進燕園。晚飯的時間已過,校園里很安靜,路燈下幾乎看不到行人。他想,可能大家都到禮堂看電影去了。他本來也想看一看《馬門教授》,可惜,他沒有這個時間,他有比看電影更重要的事。
他沿著這條通往未名湖的路往北走,這條路很長呢!
經過二十七齋的樓前,樹木掩映的二十七齋,絕大多數的窗口都關著燈,只有幾個亮著。現在還剛剛八點多鐘,不到熄燈就寢的時間,噢,不是有電影嗎,許多人可能都看電影去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一個臨路的亮著燈光的窗口,發覺那正是他們班女生的宿舍。怎么?這幾個女生都不去看電影,還在燈下用功,準備期中考試嗎?其實,不必這么緊張,同學們多數都有很好的基礎,語音階段不會有什么困難,像謝秋思、韓新月都是不錯的。鄭曉京的社會工作多一些,學習上可能受些影響,但也還過得去。只有羅秀竹吃力一些,要幫她趕一趕……
像他的老師嚴教授一樣,教師的責任心使楚雁潮不得不暫時擱下自己的原定計劃,改變方向進了二十七齋,他要到女生宿舍去看看他的學生們。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
“請進!”里面在回答,女同學的聲音,他從外面分辨不出是誰。
楚雁潮推門進去,房間里卻是空的,小方桌旁邊沒有一個人,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四個女生在圍坐苦讀。
他詫異地把視線從方桌上移開,緩緩地抬起頭,這時,才在窗口右邊的上鋪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