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璣的臉皮屬于“厚實耐用”型,所以平時七情不露,不過相比起來,身上其他地方就有點“偷工減料”了,這一嗆,他臉沒紅,脖子到耳垂一線卻泄露了血色。
盛靈淵作為封建社會的最高統治者,洗澡的時候沒弄來一幫大美人捶背揉肩,已經屬于比較樸素正派的皇帝了,隨口一句使喚,其實并沒有多想,不料招來這么大反應。
他詫異地一側頭,發現宣璣碰到他的目光,還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撞在了衣柜上,樣子就像個慘遭調戲的幼崽。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察覺到宣璣的窘迫,立刻起了拿人家消遣的心思,不懷好意地一笑,盛靈淵故意壓低了聲音,問:“怎么,你這個品種怕水啊?”
他的身體像是已經習慣了毀傷之后快速修復的過程,把那幾根致命的“線”拔出去,臉色頓時和緩了不少,這會浴室里逼人的寒意也被空調熱風吹散了,他這么一笑,周身灰敗的神氣立刻被沖散了,又是一副隨時準備坑蒙拐騙的德行,看著讓人牙根癢。
宣璣:“……”
慣得他毛病!
宣璣把花灑上的鐵鏈一撤,鐵鏈彈回手心。衛生間對面就是衣柜和小吧臺,他干脆往衣柜上一靠,順手從小吧臺的冰箱里摸了罐啤酒,一邊“不看白不看”地拿美男下酒,一邊嘴很欠地說:“陛下,這您就得接受一下我們新社會的價值觀洗禮了——您有手有腳,挺大一人,吃喝拉撒這樣的日常小事還要別人幫忙,不覺得很羞愧嗎?”
“唔,”盛靈淵撿起被他撂下的花灑,試了試水溫,又把龍頭往涼水一邊撥了撥,從容不迫,一點也不在意有人看,“我為何羞愧?”
宣璣嗓子有點癢,于是灌了一大口冰啤,人五人六地說:“你們這些舊社會的剝削階級,壓迫勞苦大眾,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不值得羞愧嗎?世界上有那么多高尚的精神追求,你們卻每天耽于物質享受,奢靡浪費、自命不凡,像話嗎?再說了,人人平等,憑什么別人就該為你們服務呢?”
“有飯吃,有份例,有所求。”盛靈淵磕絆都不打一下,回答他,“你住這房,難道要自己鋪床掃地?”
宣璣冷漠地說:“哦,那我沒領你工資,少來使喚我。”
盛靈淵一秒就猜出了“工資”是什么意思,好整以暇地沖著自己的發梢:“嗯,說說看,你想要什么,萬一我有呢。”
這人就為了找人給他洗頭,會不會也太沒下限了?
宣璣眼角一跳,感覺這破酒店的啤酒質量不行,干得噎嗓子:“陛下,只有傷病殘疾、或者其他生活不能自理人士,才需要別人照顧,您屬于哪一類?”
話沒說完,盛靈淵為了沖頭發,往上抬了抬花灑,胳膊一提牽動了胸口的新傷,他動作一滯,雖然沒吭聲,卻輕微的抽了口氣。
宣璣:“……”
哦,他屬于“傷”。
一瞬間,宣璣方才那點脾氣就煙消云散了,他只好認命地挽起袖口褲腿,又把空調調高了幾度,走進了衛生間。
雖然知道對方為他擋那一下,只是因為赤淵,并不是因為他本人,但誰讓人家是為了他傷的呢?
宣璣從盛靈淵手里接過花灑,用緊繃的下巴一點浴缸,又非禮勿視地只把目光放在他肩膀以上:“先說好,我可就管洗頭。”
不知道理發店里的洗頭工都是怎么工作的……可能是每天面對太多腦袋,已經麻木了,但對于“偏好不明”的宣璣來說,此時此刻,他很難不心猿意馬。
在這個小說里男女主第一章就恨不能“帶球跑”的時代,很多東西開放得有些無聊,大家都學習緊張工作忙,凡事喜歡直奔主題,一對一對的紅男綠女要么盡快“走腎”,走完一拍兩散,要么坐在一起互相盤算家底、展望未來,仿佛兩位促膝長談的會計。
很多幽微的美感喪失殆盡,“曖昧”也成了貶義詞。
而在宣璣看來,人身上最幽微曖昧的地方兩處,一個是手,另一個就是頭發——自古“青絲”通“情絲”,早有“結發”的說法,慢慢捋過另一個人的頭發,會讓他有種直接碰到對方萬千思緒的錯覺……尤其盛靈淵的頭發又長又密,被水浸濕,就千絲萬縷地糾纏在他手指間,旖旎得過了火。
當然,宣璣也承認,這只是他個人的隱秘情結,并不被社交禮儀廣泛接受,不然“tony老師”們工作沒法干了。所以更氣人了,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尷尬。
“我說陛下,”宣璣試著給自己脫敏,“你雇洗頭工,都不考察一下別人的性向嗎?”
盛靈淵從浴缸里抬起頭,懶洋洋地掀起眼皮:“什么?”
“性向……這詞可能對你們古人來說太新潮了,就是……”宣璣遲疑了一會,謹慎地選了一個又委婉又好懂的說辭,“大多數情況吧,這個搞對象……結親是一男一女,不過除了男女以外,還有一些人偏好其他的組合,比如……”
盛靈淵:“龍陽之好?”
宣璣:“……”
他一頓之后,又不由得失笑。也是,混戰時期,禮樂崩壞,盛靈淵什么事沒見過,大概除了飛機大炮□□之類的硬核科技,這世界上沒什么能讓陛下覺得新潮了。
盛靈淵又問:“你么?”
“我的情況有點復雜,”宣璣清了清嗓子,“我比較‘廣譜’,所以為免說不清楚,我不太和別的男人發展一起泡澡堂的友誼……呃,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盛靈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宣璣敏銳地從他臉上看出一句話——那關我什么事?
宣璣:“……”
對了,這幫糜爛的封建貴族以前還用侍女呢,當著一排大姑娘裸奔,也沒見他們誰不好意思過。
萬惡的舊社會,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