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級矛盾終于驅(qū)散了綺思,宣璣無端而起的“心猿”就這么騎著“意馬”跑了,專心致志地做起了洗頭工。
又過了半個小時,宣璣腦子里非但已經(jīng)毫無雜念,還想把陛下剃成禿瓢——這頭發(fā)實在太難洗了!
酒店高層的水壓不夠,花灑水流不夠沖,他那頭發(fā)光是用水浸透就得沖好半天,一捧攥不過來,比牛仔褲還難洗!摳門的酒店給每個房間配的洗漱用品是旅行裝的,洗發(fā)水根本不夠用,宣璣只好把什么洗臉的、沐浴液……一股腦地攙和在一起,胡抹亂揉。
更缺德的是,狹小的浴室里沒有洗頭凳,宣璣只能一直彎著腰,腰彎了半個多小時,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直”了起來,忍無可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拎過方才放在一邊的啤酒罐。
還沒來得及往嘴里送,浴缸里那位快睡著的爺就忽然睜開眼,問了他一個靈魂問題。
“我忘了問,”盛靈淵說,“你怎么稱呼?”
宣璣:“……”
他是把啤酒澆這貨臉上呢?還是把這顆氣死人不償命的腦袋按進浴缸里呢?
“取字‘璇璣’,”盛靈淵好像沒聽出他回答里的咬牙切齒,又問,“怎么想起叫這個名字的?”
可能是已經(jīng)被盛靈淵套出來歷,覺得細枝末節(jié)沒必要隱瞞了,也可能是半罐啤酒加速了心率,降低了他的防備,宣璣沉默了一會,回答:“不是我自己起的。”
他重新打開花灑,沖掉盛靈淵頭發(fā)上的浮沫:“我們守火人,沒爹沒媽,在上一任的尸身前出生,哪來的名字?這是個……假身份——十年前,邊城下轄縣城盤山道上,有個男孩準備去大學報道,他父親開車送他去火車站的路上汽車爆胎,處理不當,從盤山路上翻下去了,我當時剛從赤淵出來,正好經(jīng)過,順手攔了一下,沒讓車滾下山崖。我找了個地方把車里的人扒出來,給開車的父親度了口氣……那孩子沒救回來,翻車的時候他在后座,沒系安全帶,撞頭了,當時就沒了。”
“我那時候?qū)Ψ踩诉@邊不太熟,看了看周圍都是荒山野嶺,也不知道應(yīng)該把這父子倆往哪送,就捏了一小撮隨身帶的赤淵土,放進了那孩子耳朵里——赤淵土是我們守火人祭壇里的土,當年赤淵火最后就是在那徹底滅的,放進剛死不久的人耳朵里,能聽見一部分生前記憶,但是聽見多少、聽見什么,得看運氣。我想知道這周圍哪有可以求助的地方,沒聽見,聽了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
家里的事、學校里的事,對未來的憧憬,與暗戀的女孩天各一方的惆悵,鮮活的青春一股腦地灌進了他的耳朵,繼而又隨著尸體的體溫隨風消散,叫人又是羨慕,又是痛惜。
盛靈淵問:“借尸還魂?”
“沒,”宣璣回過神來,“閉眼,沖水了——我沒有穿別人尸身的愛好。人我安葬了,用了點小障眼法。”
高中畢業(yè)升學正是人生重大轉(zhuǎn)折,尤其是去外地上學的孩子,一學期下來,性格和生活習慣有點變化,家人不會太在意,跟以前的朋友有陌生感也很正常。順理成章地,他成了個有來龍去脈的“人”,異控局那幫人至今也沒查出他的履歷有什么問題。
盛靈淵聽著流經(jīng)耳畔的水聲,奇怪地問:“十年前?你雖然尚且年幼,也不至于才出世十年——我看此地秩序井然,老幼婦孺早晚獨自出行也全無懼色,該是承平日久了,你說你出生在……那什么戰(zhàn)時,應(yīng)該不是最近幾十年的事吧……唔!”
“行了,沖干凈了,”宣璣把一條毛巾甩在陛下臉上,“剩下的勞駕您自己來吧,可累死爹了。”
就在這時,送早飯的客房服務(wù)來了,宣璣正好借著應(yīng)門避過了這個問題。
“咱們在東川森林公園里抓魔頭的時候,打給谷月汐的那通神秘電話是總局總調(diào)度室的號。”下午,短暫休整過來的王澤跟宣璣一起去了趟醫(yī)院,探望慘遭雷劈的肖征,“問題當時總調(diào)度室根本沒人啊,總調(diào)度肖爸爸還橫在現(xiàn)場呢——宣主任,你回去沒睡一會,怎么哈欠連天的?”
宣璣一臉疲憊地回答:“別提了,被抓了壯丁,干了一早晨苦力。”
王澤一頭霧水。
宣璣搖搖頭,又問:“有人靠近過嗎,‘特殊監(jiān)控’呢?”
異控局用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不是普通系統(tǒng),能拍到多種異常能量體,鬼影子都不放過。
“沒有,”王隊說,“所有監(jiān)控我都叫人查過了。”
宣璣叼了根煙,站在醫(yī)院門口沉默地抽完,才說:“谷月汐的手機,查過了嗎?”
“手機?”王隊一愣,“炸了的那個?拿回去讓技術(shù)人員分析了,怎么了?”
宣璣沒吭聲——這里面有兩個問題,一個是,那通電話來的時機太巧了,正好是阿洛津被陣法困住的時候。幕后黑手如果不是能未卜先知,那就只能是……他通過某種方法,“看”到了當時的情況。
第二是,陰沉祭文,真的能遠程用無線電控制嗎?要是這樣,那也未免太逆天了。
“你是說,當時有東西附在了谷月汐的手機上,一路跟著我們!”王隊倏地睜大了眼睛,“不對,月汐是我的人,在‘風神一’七八年了,她不可能有問題。”
宣璣沒說話。
畢春生都在異控局二十多年了。
“那也不對!”王隊說,“要沒有她,當時你那陣法就不可能成功。她要真有問題,干嘛先幫忙后拆臺?不嫌費事嗎?”
這倒確實。
宣璣把煙頭捻滅在垃圾箱里:“那讓她仔細想想,手機都誰碰過,里面有沒有裝過什么特殊的軟件——走,聽說老肖被雷劈了個‘泰迪卷’,咱先參觀參觀去。”
“哎,對了,”王隊兩步追上他,“還有件事,宣主任,我不知道你們后勤部門怎么規(guī)定的,但我們安全部是這樣,要是自己的特能或者特殊武器出現(xiàn)變異,得正式打報告?zhèn)浒浮隳莿`是剛冒出來的吧,現(xiàn)在跟你算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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