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恰好行至一處小巷,四周遍無人跡,白芷有些擔憂,蔣阮已經自己先跳下馬車。
果然,一下車便看見前方背對著她的黑色背影,冷清優雅,暗巷都似乎因他而生出光華。
她示意白芷和連翹呆在馬車上,自己走向蕭韶。走到蕭韶跟前時,才道:“蕭王爺。”
蕭韶低頭看她,想了想,問:“你要隨太后去宗廟?”
蔣阮點頭:“是。能隨太后娘娘出行,是我的福氣。”頓了頓,她看著蕭韶:“宮宴那日,多謝蕭王爺出手相救。”
“你既要受傷,我便只能讓劍氣傷你幾分,到底還是傷了你,抱歉。”蕭韶認真道。
蔣阮一愣,他竟看出來了她是主動迎上那一劍,登時心中便有些復雜。不過還是笑道:“阮娘與蕭王爺不同,阮娘想要什么,無不是自己爭取算計。若是不擋那一劍,就無法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你得到想要的東西了嗎?”蕭韶問道。
蔣阮看著遠處:“快了。”
蕭韶漂亮的眸子有情緒一閃而過,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一物來遞到蔣阮手上。
那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上頭鑲著上好的祖母綠貓眼石,一看便不是凡品。蔣阮也曾見過,正是蕭韶從不離身的那把匕首。她一愣:“蕭王爺,這是?”
“宗廟之中也非萬無一失,”蕭韶淡淡道:“它可助你一臂之力。”他道:“我要再去苗疆一趟,離開當日,不能同你辭別。”
蔣阮心中詫異,這人好生奇怪,倒還提起離別了。那匕首落在手上似是沉甸甸的壓在她心頭,蔣阮搖頭:“這東西對蕭王爺意義非凡,恕我無法收下。”
“生辰賀禮。”蕭韶道。
“恩?”蔣阮又是一愣。
蕭韶解釋:“這把匕首便是你的生辰賀禮。”說罷便道:“蕭某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說罷便緊緊盯著那把匕首,竟是誓死也不會收回來的模樣。
蔣阮心中失笑,蕭韶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怎地這時候卻如此孩子氣。真教人大跌眼鏡。
她瞧著眼前人,黑衣錦繡,氣質高華,一張俊美的臉冷清優雅,自有一種禁欲的氣息。然而雙眼漆黑深邃,如夜空一般璀璨,此刻認真盯著她,竟有幾分執拗。
這樣的人啊,她竟被那雙星眸盯得有些臉頰發燙。而后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如今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蕭韶眼中她甚至連女子都算不上,她又有什么可害羞的。
“多謝蕭王爺。”她道。
蕭韶目光落在蔣阮手腕間,突然道:“很適合你。”
蔣阮手上戴著的血月鐲散發出幽幽藍光。被蕭韶的目光一看,蔣阮頓時針蟄一般的放下手,長袖掩住腕間。她心中懊惱,今日怎地這般不正常,想來是因為要離開京城了,這個盟友又多次出手相救,這才有些奇怪吧。
她與蕭韶又說了幾句話,便匆匆上了馬車。馬車咕嚕嚕的朝巷外駛去。黑衣青年站在巷中巋然不動,秀骨青松間自由優雅行云流水。他淡淡的看著馬車遠去,這才轉身離開。
馬車里,蔣阮陷入沉思,上一世三年后,她是什么模樣?
蔣府里,正是一片翻天覆地。
夏研只要一想起蔣阮要隨懿德太后去宗廟,心中就像用刀子絞一般,這樣的事情,為什么會落在蔣阮那個小賤人身上!
蔣素素這幾日倒是神色蒼白,宮宴那晚宣離的話字字都是往她心窩里戳,那樣豐神俊朗的男子心中之人居然是蔣阮,她心中自是不甘。此刻聽到蔣阮要離開的消息,倒是冷笑起來:“好啊,走了好,最好在宗廟里死了才好。”
她看著夏研:“娘,我要去家廟。”
“你糊涂了不成?”夏研吃了一驚:“去什么家廟?你可知去了家廟一生便毀了?”
蔣素素卻不若平日里一般激動,蒼白的臉上十分平靜:“娘親,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去家廟。我已經求過父親了,父親也同意了。”
“素素,發生什么事了?”夏研驚惶道,蔣素素這個樣子,反而更令她無法放心。
“沒什么,”蔣素素似是不想多說,撇過頭去:“只是厭倦了府里的生活。去家廟也好,平心靜氣,蔣阮不是也去皇族宗廟么?我又為何不可去,不是要落一個好名聲么,她走到現在不也是靠著一個好名聲么?三年的時候,我也可以。”
夏研還要再勸,蔣素素已經道:“娘不用多說了,我心意已定,過幾日就出發。”
蔣阮要隨太后去家廟,蔣府里自然不只一個人眼紅。蔣儷自不必說了,雖然得了一門左郎中的親事,可一想到蔣阮可以同皇家沾上關系,便是妒忌不已。蔣丹的院中,蔣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丫鬟一邊掉淚一邊道:“姑娘好歹吃些東西吧。這樣下去身子會垮掉啊。”
“我只是不甘心罷了。”蔣丹啞著嗓子:“我汲汲營營,卻換得了一個這樣的下場。蔣儷奪我親事,蔣素素有父親護著,就連蔣阮,我原以為她比我未必好得多,如今也風光無限,我得到了什么?”她的眸光一瞬間陰寒,低聲道:“我只是不甘心罷了。終有一日,我會過得比他們所有人都好,要他們所有人都仰望著我。”
若說蔣府中最高興的,莫過于蔣老夫人了。蔣阮總歸姓了一個蔣字,那就是蔣家人,無論別人怎么想,外頭一說起蔣阮來,也知道那是蔣府出去的姑娘。皇帝對蔣阮的眷顧,那就是對蔣府的圣眷。想到這里,便越發覺得蔣阮兄妹可親起來。
此時的蔣信之,正在阮居與蔣阮說話,蔣阮自是知道了他即將出征天晉國的事情。上一世,天晉國與大錦朝的戰爭足足打了五年之久,只是上一世那個時候已經沒有蔣信之了。如今舊事重演,她自然知道這場戰役中最后大錦朝勝了,可也是慘勝。天晉國出了一個極其厲害的軍師,伴隨這詭譎的兵器,愣是差點讓人多的大錦朝吃了虧。
蔣信之其實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是有些不放心蔣阮,誰知一回府就得知了懿德太后要帶走蔣阮的消息。心中頓時落下一塊大石頭,跟著懿德太后,總比呆在蔣府要安全得多。不過他也心中狐疑,道:“不知太后娘娘找你過去究竟是為什么,不過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一樣。阿阮,你要見機行事,切莫讓自己吃虧。”
蔣阮含笑道:“大哥不必擔心我,我自有主張。”她知道蔣信之此次出征是為了她。若非想要更好的庇護她,蔣信之又何必過著刀口舔血的勾當。想來這個上一世溫文爾雅的文臣家少爺,曾經拿筆的手卻是拿著劍。潔白的袍子也換成了戰甲。
她道:“謝謝大哥。”
蔣信之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
太后離京那一日,三十六輛軟轎,九百精兵侍衛,八十五臺綾羅翡翠。一路浩浩蕩蕩,氣勢斐然。皇帝站在高高的宮殿城墻最上端,看著隊伍一行遠去。
蔣信之目光不舍,蔣阮將手中的紙悄悄塞到蔣信之腰間,蔣信之愕然,蔣阮微笑,低聲道:“其中一封給大哥,一封給京中慧覺大師。大哥,保重。”
那是她用了整整一夜默寫出來的東西。上一世在宮中,也曾聽過一些天晉國與大錦朝打仗的事情,有一些戰役特別驚險的,便細細的被那些宮中人描述出來。她搜尋腦中的信息,便將能記起的那些戰役全部都寫在紙上交給蔣信之。蔣信之會不會懷疑她已經不想去想了,她只想保住蔣信之的安全。如今她只恨不得自己記得再清楚些,懊惱上一世沒再多多聽些,蔣信之就多一分保命的機會。
至于慧覺大師那一份,那只不過是為了不在京中的三年,有些事情也要一如既往進行的保障罷了。
蔣信之一笑:“阿阮,保重。”轉身離去。
露珠掀開馬車簾子,看著外頭道:“真是好生氣派,只是姑娘方入京不久就在要離去,想來還是有些令人難過呢。”
“我不難過。”蔣阮微微一笑。外頭似乎還能看見蔣信之翻飛的袍角。在她轉身向那陌生的,上一世不曾有過的三年中時,這個少年將軍也將踏入戰場,在戰場上廝殺,博得屬于他的,獨一無二的驕傲與尊嚴。
大哥,至此一別,希望再待三載,你我二人緣聚,皆是人上人,貴中貴。
兩人掉頭而行,誰都沒有再回頭。很多年后,當大錦朝成為繁榮錦繡的江山河畫時,這一幕曾為許多人津津樂道。這傳奇的兩兄妹,城門口的一別,成為他們今生真正開始輝煌的。
馬兒長長嘶蹄一聲,朝陽噴薄而出,染紅大半個大錦朝的天空,中有云霞燦爛,投向士氣高昂的精兵,華輦起,暖色溫柔的看著隊伍遠去。
題外話
明天起開始寫三年后,三年后的軟妹將會帶著傾城美貌和無比凌厲的手段強勢歸來,敬請期待~
順便,謝謝大家滴好意,不過三點的評價票真的不用給茶茶,會拉低分數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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