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生馬不停蹄趕著去了王家。
至于不久前剛被人抬著進家門的王友仁作何感想,這并不在辛映雪的顧慮之內。
辛映雪此時擔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屯田耕稅制度下行已久,與此相關的人無數,其中也涉及了無數百姓的生計。
如果耕稅變動真的是從三年前就開始的,那么……
辛映雪裝作沒發現胖大娘臉上揮之不去的緊張,閑談似的說:“這耕稅既定多年,三年前是怎么突然改的?”
“前去征稅的人可曾說過什么?例如是誰下的令?”
五羊村是王家放租的村落,那別的地方呢?
所謂的改革令到底是王友仁一人的主張,還是群魔在人間作惡?
胖大娘坐得屁股都不敢挨凳子,不過說起正事兒條理非常清楚。
“三年前推行改革令時,咱們也問過來征稅的人,可人家揮手拿出來的是王府的告示,說這是王爺的意思,他們都只是在聽令辦事兒,可是……”
胖大娘小心翼翼地看傳窗邊的盛淵王一眼,縮著脖子說:“可王爺都不那啥,他分得清什么是稅嗎?”
就算是盛淵王被人教著能說得出征稅,那他真的知道八二之分和四六之分的區別?
胖大娘覺得不會。
一個萬事不知的傻子,他能知道什么?
就算是有人貪心不足,那也必然是外頭的精明人在作怪!
胖大娘憤怒得不行:“自打王家開始多收稅,家里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了,忙活一整年下來基本都吃不上一口好的,根本就舍不得吃?!?
米缸子里的余糧實在有限,吃了一頓干飯就至少要多餓三天的肚子。
吃又吃不飽,餓又餓不死,活著的人每天還要為了下一頓的清湯米粥疲于奔命,當真是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可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管是王家也好,吳家也罷。
這些大人物都是跺跺腳就能讓塢城抖三抖的大人物,隨便站出來一個就能捏死老百姓。
如果不是劉大叔被抓走了,胖大娘也不敢來找辛映雪說這些。
胖大娘打開了話匣子還在說,辛映雪心頭滲出的涼意也越來越重。
在盛淵王看不到的時候,外頭的世道居然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等胖大娘終于哭著說累了,穆嬤嬤察覺到屋內的氣氛不對,帶著寬慰說:“有王爺和王妃為你做主呢,定然什么都會好的?!?
“你遭了多日的罪,只怕也累了,要不我先帶你去收拾一下吃點兒東西,也好攢足了精神等你丈夫回來啊?!?
胖大娘揉著眼睛不住點頭:“老姐姐說的對?!?
“我男人還沒回來呢,我不能死……那我……”
胖大娘遲疑地看向辛映雪,像是覺得自己的要求很過分,聲音也很輕:“王妃,等我家大勇回來了,我們能看看娃娃嗎?”
他們兩口子當初背著人把墩墩撿回去,就是打心眼里喜歡那個胖娃娃。
之前沒機會見就算了,但現在……
“當然可以?!?
辛映雪不假思索地點頭:“墩墩若是再大些能記得住事兒,肯定也惦記你們?!?
“等他一會兒睡醒了,我就抱著他去找你?”
胖大娘如釋重負地嘿嘿一笑,抬手胡亂一抹臉上的臟污,齜個大牙不斷躬身:“那敢情好。”
“謝謝王爺,謝謝王妃!”
有了這樣的貴人相助,她家大勇肯定就沒事兒了!
辛映雪親自把胖大娘送出去,穆嬤嬤回頭低聲說:“王妃放心?!?
胖大娘到了王府必然安全,其余的小事兒她也會全都安排妥當。
辛映雪交代清楚了細節回到花廳,卻發現盛淵王背對著門口還站在窗前。
胖大娘來得突然,他們回來后沒來得及換衣裳。
盛淵王還穿著莊嚴隆重的禮服,背影高大挺拔,在光影下露出的下頜莫名鋒銳,像是浸在寒潭中的萬年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