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凌被吸血鬼吸血時,只是裝暈。吸血鬼剛一離開,她就坐起身來。
四周一片黑暗,地上石板平滑。她摸了摸身邊,公輸然躺在一旁,依然暈厥不醒。高若凌將公輸然拖到墻角讓他靠壁而坐,自己也坐在一側,再取出梅山教療傷護真巫藥——百黎九命丸,給公輸然服下。此藥采集幾百種巫藥草由梅山教秘法精煉一年方能制成,可護衛元陰,提氣解毒,旺血強身,十分珍貴。
不久,躺在身邊的公輸然動了動。高若凌忙收起思緒,摸了摸他的額頭,正在發燒,這是百黎九命丸生效的癥狀,她放下心來。公輸然突然將她放在額頭的手一把抓住,嘟囔著叫了一聲:“媽,來友爺爺呢?”聲音充滿了兒子對母親的依賴。
高若凌聽到他的胡話,女人天性中的母愛油然而生,被抓手也不覺得難堪了。公輸然見無人應答,又問了一聲。高若凌不知來友爺爺是誰,只得捏捏他的手,柔聲說:“來友爺爺去朋友家了,馬上就回來。”公輸然哦一聲,又沉沉睡去。
高若凌也感覺全身乏力,欲要睡去,但腦中卻又一片混亂,無法安睡。這無盡無止的黑暗讓她煩躁不安,黑洞左側似乎有什么聲音在呼喚她,仿佛是許多人在竊竊私語,各種不同的聲音交織混雜,渾濁遙遠,但又清晰可聞,卻聽不清到底在說什么。高若凌拼命想要抓住這個聲音,卻總是差了一點點。這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家前的小路、野草以及稻田來,它們在午夜朦朧的月光下如此的恍惚而不真實。這種虛幻感又引起一股淡淡的憂傷瞬間漫上她的心頭。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日,鬼節,高若凌剛滿十歲。
教民們各自在家門前點上香和紙錢,祭奠死去的親人。高若凌的齊肩發散在肩前,穿一身淺色的睡衣,在院中的榻榻米上甜甜入睡。夜漸漸深了,香、紙已經燃盡,不時散發出縷縷青煙,夜風吹過,灰燼四處飄揚。
在這個夜晚,高若凌夢到了一個場景。一個高大寬敞的圓穹石廳,石壁上雕刻著大量圖案與看不懂的文字。在石廳正中有一塊圓形的光圈,無數藍、綠色的光芒蘊積其中,交融變幻,有如翡翠。光圈旁邊有三尊神龍雕塑,龍鱗閃亮,牙尖爪利,口中都含了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其中一尊正好背對著高若凌,擋住了她望向光圈正中的視線。
光圈中到底有什么呢?高若凌慢慢往旁邊移動,一副通體漆黑的楠木棺材映入眼簾!棺蓋斜開,但高若凌見不到里面躺著什么人。這時,一片混雜、遙遠,卻又清晰可聞的聲音傳來,帶著讓人無法遏制的誘惑,讓高若凌前往查看。然而,她卻邁不動步子,越是渴望越是動彈不得,恐懼在這一場無形的較量中越來越深重。她終于驚醒,滿頭大汗!院中夜風習習,螢火蟲四處飛舞,遠處的大山在黑暗中現出濃濃的陰影,影影幢幢。高若凌突然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憂傷,竟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
對,就是這種聲音,就是這種悲傷!高若凌在黑洞中回憶起十年前的惡夢來。這個惡夢伴隨了她幾年,每月必至,每次夢到,她就能戰勝一點點阻力,往黑棺前進半步。她的夢境讓她感到越來越恐懼。但十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看見黑棺中的人。
十六歲那年的一個深夜,她再次被噩夢驚醒時,她的棕毛矮馬紅晴蜒正用舌頭舔拭她臉上的淚水。她睡眼惺忪地爬上馬,在夜色中向南狂奔。空曠的田野中響起規則的得得聲,聲音撞上山腰又回傳過來,將這平靜的夜攪得支離破碎。往南疾奔一里左右,一陣涼風吹過,高若凌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勒住馬,環顧四周,只見冷冷的月正在西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無比,此時已在田野正中,水溝里不時傳來牛蛙“咕咕”的叫聲,像一個老態籠鐘的老嬤嬤在咳嗽。她感覺身后似乎有動靜,急忙掉轉馬頭,田野里除了她孤獨的影子,一無所有。她終于從似睡非睡中徹底醒轉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公輸然終于醒過來,自覺神清氣爽,身體已復原得差不多,百黎九命丸真是效力非凡。
他睜開眼,四周一片黑暗,這才憶起被吸血鬼吸血的事來。難道自己已經死了?陰曹地府就是這樣黑暗的?這時,左側傳來啜泣聲,斷斷續續,似乎包含了無盡的悲傷。公輸然聽得毛骨悚然,膽怯地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