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站在樓上的妙音垂眼一笑,“那我今日……”
“慢著——”
妙音聽到聲音,和眾人一起望去,見那門口站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公子。
這公子……也眼熟的很。
“妙音姑娘是要以枯枝畫花?”百里安問。
妙音這時才想起來,自己何時與這位公子有過一面之緣,“是。”
“方才那位公子說畫的是海棠,可這枯枝——分明是牡丹。”百里安道。
孫金本來還在想,從哪里來的俊俏公子,但聽他是揭自己的短,就要擺出臉色來,但不等他發作,就聽妙音輕輕道,“那公子是要……”
百里安將手中折好的紙遞過去,那管事的捧著上去遞給了妙音。
那花是什么花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的心思。
妙音將紙打開一看,視線便頓住,而后她又將紙合起來,“請公子晚些時候,來流光畫舫一聚。”
她這話,就敲定了百里安給的答案,是合她心意的。
“一定如約而至。”百里安彎唇一笑。
妙音向他微一頷首,就轉身離開了。
妙音都走了,百里安再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這長纓樓里的公子都還沒從自己被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子給搶了天大的好處的沖擊中回過神來,就見著小公子露齒一笑,手中白底黑字的折扇遮掩住唇鼻,只露出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來。
其中最憤慨的,便是那被中途截胡的孫金,他滿心以為自己今日請了幫手,便能虜獲妙音姑娘放心。
但……
“你這小子!知不知道我是誰?”
百里安還在玩味剛才妙音最后遞過來的一個眼波,見面前忽然沖過來一個人,眉梢一挑,“孫公子。”他剛才聽人這樣叫過他。
孫金卻以為百里安是知道他來歷,還敢這樣,他本來想教訓他一頓的,但看他面生的很,且從容不迫,心中反而沒有底氣起來。
京都里么,到處都是達官貴人,萬一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
孫金轉念一想,現在除了皇親國戚,他哪個不敢得罪的,底氣一足,瞪著百里安的目光就更兇狠起來,“你知道我是誰,還敢搶我的人?”
“你的人?”百里安將扇子按在手中。
孫金本來離的遠了,看的是一個俊俏的公子,走的近了,發現這公子好看的叫人目眩。
尤其是那嘴唇一勾,更是說不清的動人。
百里安知道他是因為妙音來找麻煩的,他哼了一聲,捏著那扇子敲了敲孫金的胸口,“妙音姑娘喜歡的是我,可不是你。”
孫金被他敲的心里猛跳起來。
百里安看他站在這里,以為是被自己說的退縮了,轉身就走了。
等他走了,孫金那些好友才一股腦的涌上來。他們都知道孫金喜歡妙音姑娘,如今妙音姑娘眼見著到手,卻被一個不知道來歷的人截走了,可想他心中有多憤恨。
“孫公子,你看那人也太不識抬舉了!誰不知道您喜歡妙音姑娘啊!”
“是啊是啊,要給他個教訓!”
“要不今晚,您將何將軍拉上——我們去那流光畫舫里,狠狠教訓他一頓。”
孫金擰著眉,聽著身旁人的出謀劃策,一不發。
最后還是方才和他爭執的胖子,臨走時沖他哼笑一聲。這一下,可不勾起他心底的怒火了嗎。他將方才那心中不明意義的鼓動壓下,咬牙道,“好,他若不跪下跟我求饒,我就將他扒光了沉到江里去——敢跟我搶人!我可是和何將軍一起,給太子做過伴讀的人!”
……
東宮。
百里明華撐著額頭坐在書桌前。
“六皇子的病還沒好嗎?”他問走進來的人。
這已經是他今天問的第三遍了。
從門外進來的小太監一直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自從六皇子病了,太子的脾氣就更加難以捉摸了。
“回太子,六皇子病的下不來床,都是由嫻妃在一旁照顧的。”
百里明華的眉宇蹙的更緊。
“您若是擔憂,怎么不去親自去長樂宮里看一看?”小太監看了一眼百里明華的臉色,試探一般的問道。
百里明華沒有回答,“下去吧。”
小太監應了一聲,正欲退出去,又聽百里明華道,“再挑選些藥材,送到長樂宮里去。”
這幾天,以東宮的名義,從宮中已經取了許多珍稀的藥材了,都流水一樣的送進了長樂宮里。幾乎每隔一天,太子都要這么說一回。小太監也不敢提醒他,應了一聲,下去了。
百里明華在書房獨坐了許久,起身繞到屏風后,見那補全的畫卷上,唇畔銜笑的人。
為什么不去長樂宮里看他?
他比旁人都要擔心,擔心到連每日的政務都處理不下去。
但是為什么不去長樂宮里看他呢?
百里明華想到那一日自己在國師府,見到被關在方寸的鐵籠中,蓬頭垢面的瑾王。
瑾王已經瘋了,數十年囚禁的生活,雖然沒有取他性命,但由天上一夕跌落成囚徒,就足以讓他失去清醒的神志。
百里明華原來是想問瑾王有沒有碰百里安,但他剛提到百里安三個字,那瑾王就變成一副兇惡的神色。
——“你故意害我。”
——“是他勾引我的。”
而后他又低著頭縮在鐵籠里嘟噥著什么
百里明華問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走了。他來的時候,本來是想取瑾王性命,但看他那副模樣,又覺得沒有什么是讓他活下去更折磨的了。
自問過瑾王之后,百里明華回來的當夜,就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百里安含著露水來銜他的唇……
夜半驚醒,瑾王的話時時回響在耳畔——
“是他勾引我的。”
但百里明華又知道,皇弟他什么也沒有做,是自己……是自己滋生出了這樣可怕的心思。
為什么不愿去長樂宮?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夢境會不會成真。會不會在他手上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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