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坐在床榻之中,昌寧宮里門窗緊閉,暗色的光影顯得他雙肩單薄。他自然想不到這國師是叫羅聞佩請來的,他還以為是因他不理朝政,讓他過來苛責自己,“我身體不適,讓宣王代我打理朝政。”
“皇上病了嗎?”寢宮中的香氣很奇怪,像是用厚重的熏香,刻意遮掩住了一種什么味道似的。
百里安道,“有些……”
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聽國師道,“臣,也懂一些醫理。皇上可否讓臣一觀?”
百里安只身上披著一件外衣,雖將肌膚之上的痕跡遮掩的嚴嚴實實,但若是靠的太近,被發覺了就不好了,“不必勞煩國師了,稍后御醫便會過來。”
眼前忽然多了一道影子,百里安抬起頭,就見國師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面上的金面具,和四皇子戴的不同,上面刻滿了許多奇異的符文,看起來有一種神秘之感。
玉青檀的手掌從袖子里探了出來,他的手掌白皙柔軟,像是某些貴婦人把玩的象牙雕就的。
并起的兩指搭在百里安的手腕上,百里安看他雙目微閉,也沒有再推拒。
“皇上腎臟精氣,陰陽不足。”
百里安聽過這樣的說辭,他從前喜歡上了一對姐妹,在花樓里住了半月之后,回到家腿軟腳乏,找了大夫診治,大夫也是這樣說。他對這套說辭記憶這么深刻,大概就是因此話簡潔點來說,就是他腎虛了。
玉青檀睜開眼來,“皇上近來思慮頗重,傷了脾。”
百里安見他松手,連忙將手縮了回來。他手臂上也有許多玫紅的痕跡,也不知國師從中看出什么來沒有。
在百里安將手收回來的時候,聞訊而來的宣王已經闖了進來。
宣王見國師與百里安站在一處,還在想是什么驚動了國師,但他走進來,還是向著國師行了一禮,“國師——”
玉青檀對宣王的態度,就冷淡許多了,“宣王。”
宣王走進來,看到床榻上曲著腿坐著的百里安,恭敬道,“皇上今日好些了嗎?”
百里安知道他在人前是故意做出這副虛假態度的,偏偏他又不能揭穿他,“勞宣王費心了,我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今日的奏折,臣稍后拿過來,念給您聽。”宣王也是猜測國師是聽聞朝野上下議論他把持朝政一事,國師不同于那些朝堂上的官員,他看起來像是不問世事,但卻握著另一道和皇權比肩的權利。
百里安敷衍的應了一聲。
玉青檀看出兩人平靜下的暗涌,只是他卻什么也沒有說。
“國師今日過來,還有什么事嗎?”宣王已經有了趕人的意思,他不喜歡任何人靠近百里安,“若是無事,那本王和國師去外面走走,莫要擾了皇上休息。”
玉青檀仿若未聞,他看著百里安,忽然說道,“臣贈與皇上的東西,皇上還收著嗎?”
百里安聽他忽然提及,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國師曾贈與他一個珠鏈似的東西,那東西他戴了一回,就收了起來,“國師所贈,自然收著。”說完,他想那東西,國師居然還記得,就說明真的是極其珍稀之物,他伸手一點,“就在那玉匣里。”
宣王可不知道,國師贈與百里安了什么東西。
他從前是太子之時,也曾想拉攏國師,只可惜國師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讓他根本無從下手。而現在,國師卻對百里安,表現出了這樣多的矚目。實在是……
玉青檀按著百里安所指,在柜子上的玉匣里,將那琥珀似的鏈子取了出來。
“國師這次還特地過來看此物,想來很是重要,我也不好奪人所愛……”那東西放在百里安這里,百里安自個兒還操心呢。
玉青檀握著那物,那里面,便是師父在他身體里中下的蠱,如今師父已經故去,他大可不必再理會這些,拿了這東西便可遠走高飛。但——他無處可去。
百里安看玉青檀將那東西又遞到他面前來,愣了一愣。
“此物甚是珍稀,還望皇上好生收著。”那里面的,說是他的命也不為過。當初師父給百里安的,他絕不會擅自取走。
百里安將那物接了過來,里面的蟲子依舊栩栩如生。
“皇上有何事,都可來國師府找臣。”玉青檀道。
站在一旁的宣王,卻敏銳的察覺出了這話里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玉青檀垂下眼睫,因他瞳色極淡的緣故,背著光,睫羽都仿佛染了一層冰霜,“臣一定為皇上分憂解難。”
百里安對宮中的勢力并不了解,所以還不知道國師這一句承諾代表著什么。他只是將那物收了起來,攥在手心里,“多謝國師了。”
玉青檀向他頷首,就退了出來。
宣王還盯著百里安手上的東西。他竟不知,皇弟居然與國師還有過瓜葛。到底他們之中如何,才引得國師在今日說出這樣一席話?
“宣王,借一步說話。”
宣王看著面前在國師府中幽居已久的國師,心底的疑慮,更深一層。
百里安還想著國師走后,該如何應對宣王,沒想到國師竟將宣王也一并帶走了,他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攤開掌心,看那里面的蟲子——不知是因為放置太久的緣故,還是如何,他覺得那里面的蟲子,比最開始拿到時,好像長大的一些。
玉青檀領著宣王到了武德殿里,武德殿是議政的地方,里面還有兩個官員,他們見到宣王與國師一并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宣王知道國師叫他過來,是有話要對他說,正好他也有話要對國師說,就開口讓那些官員退下了。
等武德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宣王才望著國師沉靜的眉眼開口,“國師叫本王過來,是有何事?”
“是為宣王將新皇,囚禁于昌寧宮一事。”
果然是為此!宣王面上仍舊不露分毫,只望著眼前的國師,“國師怎么忽然管起朝堂上的事來了?”
“朝堂于我,并無干系。”玉青檀聲音平淡,卻又莫名的有一股威壓之感。
“那國師與我說這一席話,是什么意思?”宣王盯著玉青檀面上的表情,但因隔著一層面具,僅憑那毫無波瀾的雙目,他根本看不出什么來,“我記得當初,國師和我說的可是,不在乎這皇權更替。”
“我不在意誰是皇上,我只在意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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