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聞佩下午都要去私塾授課,天色將晚回來時,總會個百里安捎帶一些東西,有時候是一束漂亮的花,有時候是一根木頭削的發(fā)釵,百里安這一生不知道送出過多少東西,收到的卻沒有多少,羅聞佩將東西送給他之后,總會問他喜不喜歡。百里安逗他說不喜歡,第二天帶回來的東西,就換了一個樣,日子就在想羅聞佩今天會帶什么回來的期許中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直到天氣轉(zhuǎn)冷,樹枝枯黃,百里安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不知不接已經(jīng)在這個小村落里呆了兩個月了。在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受不了這村落的清貧,很快就會離開,但是他跟著羅聞佩住在一起,連衣服都沒洗過,羅聞佩將他照顧的好好的,即使在這荒僻之地,他仍舊光彩照人如珠如玉。
羅聞佩手上生了繭子,百里安歪在床上看他幫自己縫補衣裳,用腳尖碰了碰他的腰。
羅聞佩在燭火中轉(zhuǎn)過身來。
“衣服破了就不要了,干嘛要縫?!卑倮锇苍缇驮诖采咸芍?穿著一件褻衣,撐著胳膊望著他。
“我看你很喜歡這件衣服?!绷_聞佩說。
那件衣服是百里安出來的時候穿的,用的是上好的綢緞,現(xiàn)在這荒僻的地方,即使是市集里的衣服,也都是些粗布,百里安穿不習慣,他沒告訴羅聞佩原因,只歪著頭看著他。
“困了就睡吧,要是燭光擾了你睡不著,我就出去縫?!绷_聞佩說著,就要去端燭臺。
百里安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別縫了,過來。”
羅聞佩放下衣服,走到床邊坐了下來,“腳冷?!?
羅聞佩笑了一下,將自己衣裳敞開,把百里安的腳托到自己懷里來。
百里安看著他的動作,神情忽而變的嚴肅起來,“我本來準備走的?!?
“嗯?”
“那天送信給你之后,我準備同你說清楚就走?!卑倮锇部粗阱氤叩牧_聞佩,他不碰良家子,就是怕遇到那些個溫柔解意又癡情的女子,然后被那繞指柔纏的不像自己。
羅聞佩眼中蒙著一層溫暖的燭光,愈發(fā)顯得他目光繾綣,“我知道。”
“你知道?”百里安說,“你風雨不落的往私塾去,對我可放心的很?!?
“那我告訴你,我每天都在害怕,如果今天出去了,回來見到你已經(jīng)走了,我該怎么辦?!?
“你可以不去私塾,或者把我一并帶過去,那樣就不會怕我走了?!卑倮锇舱f。
“想過,但是……”羅聞佩搖了搖頭,“如果我那樣做的話,你已經(jīng)走了?!?
百里安的腳尖,抵著羅聞佩的胸口,他能感受到那胸腔內(nèi)的鼓動。他知道羅聞佩說的是什么意思,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是接受不了男人,而是接受不了那種近乎病態(tài)的控制欲。而羅聞佩是個君子,什么時候都是。
百里安垂著眼,在燭火的映照下,他那面孔竟變的有幾分生艷,羅聞佩看的出了神,而后問道,“身子暖了嗎?”
百里安以為是羅聞佩要讓他把腳拿出來,他道,“還冷?!?
“天氣是有些涼了。”羅聞佩一面這么說著,一面抬手去松掛著床幔的銀鉤。
百里安一下子將腳抽了出來,“你做什么?”
“你不是說冷嗎,幫你暖暖身子?!?
“不冷了!”百里安將被子一卷,蓋在身上,“你回你房里去睡!”
羅聞佩抬手撫他垂到肩膀的落發(fā),微微一笑,“晚了?!?
一個時辰之后,只剩下喘氣力氣的百里安揉開眼中噙著的眼淚,望著壓在身上的羅聞佩,惡狠狠的想道,君子的是從前的羅聞佩,現(xiàn)在他明明是色中餓鬼才是。
……
天氣越來越冷,到后面還下起了雪,村落里的村民連去市集都不方便,百里安養(yǎng)的那些羊就派上了用場,他熬了羊肉湯,放在密封的食盒里,給羅聞佩送去,那些學童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他看了想笑,第二天就多帶了一些,每個都分上一碗。
雪越下越厚,羅聞佩擔心他,就不讓他再來送東西了,百里安呆在房間里又沒事,給他送湯,倒成了唯一的消遣了。有一回送完湯回來,他看到門口倒著一個人,那個人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了,身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他走過去,將那個人翻過來,才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玉青檀。玉青檀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鼻息微弱,即使昏迷也按著胸口,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百里安將他拖進房里,又生了炭火,過了一天一夜,玉青檀也沒有醒過來。
羅聞佩回來,看到玉青檀這個模樣也很是擔憂,他雖略通醫(yī)理,但也實在看不出玉青檀是怎么了。
百里安照顧了他幾天,在一天深夜里,百里安聽到吱呀一聲關門聲,驚醒過來,提著燈籠去了隔壁房間,發(fā)現(xiàn)玉青檀不見了,玉青檀房間的門大開,地上的一串腳印也已經(jīng)被風雪吹的模糊。今夜雪下的太大,羅聞佩回來不便,就住在了私塾里,家里只剩下百里安一個人,這么一個風雪夜,他只猶豫了一下,就裹上衣服追出去了。
腳印到門外就沒有了,但地上卻有血跡,百里安看了雪,心里發(fā)慌,他一邊走一邊喊玉青檀的名字,不知道走出去多遠,他于一片風聲中聽到一聲咳嗽,然后玉青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回去。”
百里安轉(zhuǎn)過頭,就看衣衫單薄的玉青檀站在雪地中,他皮膚蒼白的厲害,一雙眼里也灰蒙蒙的,整個人仿佛一縷孤魂似的,隨時都要消失于天地間。
“玉……”
“回去?!庇袂嗵催@么跟他說了一聲,轉(zhuǎn)后轉(zhuǎn)頭往大雪更深處走去。
百里安看他步履蹣跚,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下這么大的雪,你能往哪走?”他碰到玉青檀的胳膊,才發(fā)現(xiàn)他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渾身都冰冷刺骨。
玉青檀將他推開,繼續(xù)往前走著。
“即使要走,等雪停了再走啊?!北煌崎_的百里安又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玉青檀怎么了,但這么個天氣呆在外面,被凍死都不算什么稀奇的。
走在前面的玉青檀腳下一軟,整個人栽倒下來,百里安上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見他一點力氣都沒有,就抬著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玉青檀并沒有昏迷,他尚且還清醒,能感受的到百里安在一旁拖著他。
“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回應他的,只有百里安沉濁的呼吸。
等把玉青檀重新拖回去的時候,百里安渾身已經(jīng)凍的沒有知覺了,他胳膊凍的鐵青,手指也不知何時凍裂了一道口子,在往外滲著血,他點了炭火,顧不得自己來烤,就把玉青檀推到了炭火旁,玉青檀衣服里落了雪水,現(xiàn)在都結成了硬邦邦的冰,百里安把他衣服脫了下來,然后被他胸口一道鮮紅的蛛網(wǎng)狀東西嚇了一跳。昏迷中的玉青檀忽然抽搐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的低吟。
百里安不敢再看,拿了被子將他裹起來,搬回了床上。等到第二天,羅聞佩回來,百里安把一切都跟他說了一遍,羅聞佩也是國師弟子,聽百里安描述那鮮紅的蛛網(wǎng)印記,就是一怔,然后吐出三個字,“連心蠱。”
“連心蠱?”百里安沒聽過這樣的東西。
羅聞佩點頭,“師傅當年記載過這種蠱蟲,蠱蟲能解百毒,但被下了蠱的兩人,會同生共死。”
百里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玉青檀,“你是說,他現(xiàn)在就是……”
羅聞佩點頭,“不知師兄將蠱下在了何人身上?!?
“既然知道是連心蠱,那現(xiàn)在把他身體里的那只蠱蟲挖出來,不就沒事了?”百里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