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示意其他人坐,又和章元年說,“有時還是太莽撞,以后還是靠你們這些當哥哥的多照顧。”
“都是自家兄弟,六叔太客氣了。”
章元年的話音剛落,旁邊有人插話說,“這說起來,我上午過來的時候還遇到時年了,原本想和他說說話,但時年說不認識我。也是老了,不中用了,這些年沒出去走動,也怪不得時年連叔公都不認識了。”
老爺子此時已經入座,聞撩撩眼皮看向對面的人,如果陳安修在場,應該可以認出這就是上午剛剛斥責過他們的干瘦老頭,他在族里的輩分大,就連老爺子都要喊他一聲五叔,他的名字是章澤生,老爺子父親排潤字輩,光看這名字也知道關系并不近,不過是章澤生這一脈世代居住在越州,章氏的族譜和宗祠之類的歸他家打理,在族里算是有兩分臉面,老爺子之所以下帖子給他,不過就是全個后輩的禮儀,至于其他的,章澤生想太多。
章澤生話剛一出口,章元年就知道事情不太妙,六叔這人護短,他自己可以說章時年不好,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說隨便開口評論,況且章澤生的口氣未免太托大。不是所有人擔著長輩的名頭都可以行使長輩的權利,開口之前也得掂掂自身的分量,“叔公,這件事……”
老爺子朝他擺擺手,又對眾人說,“也是我疏忽了,他這么多年沒回來,親戚難免有些認不全,我應該帶著他先去各家拜訪的。”
老爺子敢這么說,其他人可沒敢這么應的,紛紛起身表示老爺子太過客氣,又說都是一家人,彼此無需那么多表面文章,章謹之帶著章時年登門拜訪,他們自問還真受不起這大禮,心里就有點埋怨章澤生多事,他們今天是來談事的,老爺子有事相求,主動權本來是在他們這邊的,現在讓章澤生這么一鬧,倒是讓他們被動起來。
“我也是想著都是一家人,有些事也不想瞞著大家,今天請諸位過來,就是想商量一件事,可能你們也多少聽說了,時年現在有兩個兒子,這就算是我的孫子了,我想趁著大家這次都在,商量一下上族譜的事情。”老爺子嘴上說的是商量,可任誰也能聽地出來,老爺子已經做了決定。
其他人都看章元年,他就先開的口,“是那個叫噸噸的男孩子嗎?去年鴻易他們在六叔那里過暑假,回來的時候帶了些照片,我看著那孩子倒是和時年一個模子出來的。不知道另一個是誰?”
老爺子用茶蓋撥撥茶碗里浮著的茶葉,“就是那個叫冒冒的孩子,可能你們也見過,就住在咱們園子里。”
“這個倒是見過,我開始還以為是那位小陳先生的孩子。”血緣關系太明顯了。
“冒冒也是時年的孩子,媽媽那邊,是和安修有些關系。”至于什么關系就不需要向所有人交待了。
他既然這么說,章元年倒是沒太多可懷疑的,如果不是章時年的孩子,老爺子實在沒必要非要寫到族譜上,一旦入族譜上就代表著章家的公開承認不錯,但隨之而來的實質利益,以章時年現今的地位,應該還不至于看在眼中,“既然是時年的孩子,自然是可以進族譜的,那孩子母親這里?”
“時年現在的情況你們應該也知道,以后很有可能就是這樣了,我和時年的意思,是只想讓孩子入族譜,其他的也就不做強求了。”
聽到這話在座眾人集體沉默下來,他說的大方,就算不強求陳安修入族譜,光兩個私生子就夠讓章家沒臉面的。
老爺子見其他人這反應也不著急,慢慢起身踱見到窗子邊上說,“有些年沒回來,這園子里的景色倒是愈發好了,你們當年很多都在外面,沒見過剛還回來的樣子,實在破敗地不行。這原先是咱們的祖宅,幾輩人都住過這里。我現在年紀大了,以后這園子也看顧不了幾年了。”
在這當口提到祖宅,章元年一驚,他當然知道六叔這句話的意思,當年章家的祖宅和家族墓地之所以能還回來,也是眼前這位老爺子多方周旋,國家最后終于答應還給章家了,可當時章家是誰,章家就是章謹之,章園和家族墓地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老爺子手上。聽老爺子今天的意思,如果答應,就將這園子還給族里,如果不答應,那園子的去向可想而知。老爺子傳給章時年,章時年傳給那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不上族譜,就算不上章家人,那么以后章家人能不能踏入這園子就是兩說了。
他能聽出來,其他的人自然也能聽出來,當然個人反應不同,有人欣慰,有人氣憤,欣慰這園子能徹底回來,氣憤老爺子竟然拿祖宅相要挾。
章元年心里有了打算,但有些過場還是要走的,“六叔,這件事,容我回去和諸位叔伯兄弟們再商量一下。”
老爺子點點頭,“應該的,離著祭祖還有六天,時間足夠了。”他不可能要個無限制的等待,六天是期限。
章元年應下,和其他人一道先走了,聽他們下樓出了院子,方碧凝從隔壁房間里走了出來,“謹之,這樣做合適嗎?他們即便答應了,心里也有氣。”這樣半強迫的方式,等于沒給留任何選擇的余地。
“一味的好性也不一定就有好結果,況且這園子是祖宅,遲早要交到族里去的,如果我們一直占著,以后也只能是徒增嫌隙。”
*
陳安修和章時年還不知道今天下午在園子里發生的事情,他們是在外面吃完晚飯才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從老爺子那里走了一趟,不過許默成說老爺子今天有點累,早早就歇下了,他們就沒多打擾。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是噸噸的飛機抵達越州的時間,因為章園離著機場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九點多一點就出發了,嚴旭陪著噸噸過來的,接到人后,他和陳安修打過招呼,提著行李出去準備上另外一輛車,陳安修有半個月沒見到噸噸了,剛見面就勾著自己兒子脖子用力向下壓了壓,“哎呀,這個小帥哥是誰家的?”
噸噸都快被他爸爸壓到地上去了,還笑嘻嘻地說,“陳壯壯家的兒子陳噸噸唄。”
陳安修雙手揉他的臉,“反了你了,連你老子的小名,你都敢提著叫。”
噸噸笑著抱住他的腰,“我不信你以前就沒喊過我爺爺的。”
“喊是喊過,不過你奶奶每次能擰著我耳朵轉一圈。”
父子兩個笑鬧了一會,噸噸問他,“我大爸爸和臭冒冒呢?”
“冒冒聽你要來,從昨天晚上就鬧著不睡覺,結果來的路上就睡著了,你大爸爸陪他留在車上。”
噸噸一臉嫌棄地說,“他真是個小豬,天天睡也沒夠。”
陳安修取下他肩上背著的隨身包,“這會可能已經醒了,咱快過去看看。”
結果并不如陳安修的預料,人家冒冒一直睡到回家都沒醒,大家都在吃午飯了,他還在呼呼呼。午飯是在老爺子那院里吃的,老爺子見到噸噸很高興,就連老太太都拉著問了不少話,要知道老太太對冒冒雖然和氣,但也保持了適當的距離,就說第一次見面,別說接過去抱抱,就連一根指頭都沒碰過冒冒,章時年說老太太喜靜不喜小孩子在跟前吵鬧,不過在陳安修看來,老太太是根本不喜歡小孩子才對。
飯后老爺子有事將章時年留了下來,陳安修就帶著噸噸冒冒先回了暫住的院子,進屋后噸噸先把自己帶來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就過來看冒冒,見還在睡,就問,“他不用起來吃飯嗎?”
陳安修給冒冒拉拉被子,“先讓他睡吧,他兩天晚上沒睡好了。這次應該是真缺覺了。你也睡會,今天早上應該起來很早吧?”
噸噸脫掉鞋子和外套,在冒冒邊上躺下,“恩,五點多一點就起來了,奶奶下的餃子,昨天晚上包的,冒冒前天晚上又做什么了沒睡覺?”
“前天下午被人聯手摁著打了,你看脖子這里被抓的。”
冒冒睡著了,噸噸怕吵醒他,也不敢抬著他的下巴仔細看,只能看到臉邊上露出的一點,就這樣看就有好幾道,“他們為什么打他?”
“那些孩子也不大,鬧著玩吧,你快睡吧,等他醒了,你問問他,看他知道怎么說嗎?”
噸噸輕輕摸摸小胖子的臉,挨在他身邊,不一會就睡著了。
實在是太困了,好不容易休個周末,還要趕飛機,噸噸這一覺睡過去,黑甜黑甜的,直到兩個多小時后,才漸漸有了意識,有了意識后,即使眼睛還是閉著的,也能感覺出身邊有人,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道縫,首先看到的就是兩只圓胖腳丫子,離他的臉不足五厘米,穿著白色的毛絨絨的襪子,腳踝那里還繡著只熊貓。
眼睛再睜開點,胖腳丫的主人就肉嘟嘟地坐在他對面,腿上放著一只玩具熊,他正在來來回回地擺弄著熊的腦袋和手臂。
“冒冒,你老實坐著,別吵醒哥哥,等哥哥睡醒了就和你玩。”爸爸從外面進來,輕聲囑咐。
“恩。”冒冒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一低頭可能看到他醒了,兩只大眼睛瞬間就亮起來了,扔掉熊就往他懷里拱,“得得,得得。”
“哎?冒冒,剛才咱們怎么說的?”噸噸是背對著門口睡的,陳安修沒發現他醒了,見冒冒這樣剛想去阻止,就見噸噸已經伸手把人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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