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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諺有云:四月的天氣,孩兒的臉。
入了四月,看似小陽春光景,沒想到氣溫大跳水,轉眼間又迎來倒春寒,一時流感肆虐,住院部的兒科更加熱鬧,四處充斥了大人孩子的咳嗽聲。
蘇沫終于讓女兒住進醫院,但是床位緊缺,被安排到重癥監護室。
幾天后,孩子好了些,夜里不咳了,蘇沫松一口氣,但是她連日來又目睹了一些驚險和愁苦,心里仍不好受。
先是隔壁床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得了血液方面的疾病,打了激素小臉腫得像肉包,又不見好轉,三天兩頭被拉去抽血化驗,孩子的媽一說起病來便在那兒哭,說家里工薪階層,現在全靠老公一人養活,日子快捱下去了云云。
再是另一床的小病號,才滿月,先天性心臟病,需盡快手術。那孩子生得羸弱,哭聲也跟耗子一樣,父母來自農村,打聽到大概的醫療花費之后,便帶了孩子不告而別。
還有對面床上的小男孩兒,因為出生時吸入羊水,引發先天性哮喘,伴有先心,每次睡著,呼吸聲就像拉風箱一樣,一聲比一聲嘶啞低沉,睡不多久又給悶醒,隨即哇哇大哭。整晚,蘇沫便隨著他的呼吸聲輾轉反側,生怕他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過去了。
成日里所見,皆是生死攸關。
涂苒來看孩子,蘇沫忍不住和她發牢騷,又嘆道:“幸好我家孩子不是什么大病,不然我哭也哭死了。幸好快要出院,否則就算她不好,我也抑郁了。真佩服這些醫生,每天見的聽的都是人間慘事,我一個外人天天看著心里都不是滋味,何況他們還要親自診斷親自手術,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強悍。”
涂苒說:“大概見多了就麻木了。”
蘇沫說:“你老公就很熱心,不覺得麻木啊。”
涂苒答:“千萬別被假象蒙蔽,他這人其實冷血得很。”
蘇沫抿著嘴直笑,又對她使了個眼色:“背后莫說人。”
涂苒回頭一瞧,門口進來幾位醫生,那人也在里面。
陸程禹的目光從她跟前一掃而過,便落在蘇沫的孩子身上,最后只沖蘇沫點一點頭。
醫生們圍攏在對面那張病床前,想是在給那小男孩會診。
涂苒低聲說:“瞧瞧,當我隱形人呢。”
蘇沫笑她:“結婚又不是熱戀,我現在和佟瑞安還不是一樣,整天見不著面,見了面也是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還有孩子。你放心,等有了孩子,你根本沒空搭理他,”說罷,又贊了句,“周小全說得對,你老公還真不錯,特別是穿白大褂的時候,那氣質……男人還是要看氣質,其次身高,最后長相。”
涂苒說:“要是太挫,我找他做什么,還不是想改造一下我們家的基因。”
蘇沫點著她,又是笑:“你這樣的還有改造的必要么?”想也沒想,又說,“我孩子的主治醫生,就是上次那個姓李的,漂亮吧,對她有意思真不少,我這幾天就撞上了好幾個。”
涂苒逗孩子:“人有才有貌,行情當然好。”
蘇沫嘆道:“是呀,職業也好,說出去都好聽。哪像我這樣的,這么多年要死不活的在中學里歪著,做做可有可無的副課老師,管管機房鑰匙……”
每每說起這些,蘇沫就不由委頓,職業和收入一直是她心里的刺,人在江湖混,最怕人比人,雖姻緣和美,良婿在側,下有嬌女,見著事業上風生水起的同齡人,卻不免心生羨慕。她原本輕視名利隨遇而安,秉持家庭和美身體健康才是人生的大事,何況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更沒心思和精力用于職場拼搏。
可是她的淡泊在別人看來卻是沒有出息,這個別人便是佟瑞安的媽。
佟老太是從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教育下走出來的要強女性,此時又身處高校大院清凈地,周遭都是書香門第或者名門之后,個個混得如魚得水,只有佟家除外。
佟老太的丈夫佟教授,學術派高人,公關系低手,院士評選時硬生生被人奪了位置。
佟老太有兩兒子,老大為人虛浮不是讀書做事業的材料,老二甚好,學問好模樣好人品好,卻偏偏找了個沒人脈各方面還拖后腿的外地老婆:學歷一般不擅辭,性格綿軟近似窩囊,不思進取糊涂度日……老太太一生心高氣傲,如何甘愿,只是無可奈何兒子的選擇。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偏生又多了個孫女出來給她帶,不帶吧又怕小兒子有意見,影響母子關系,帶了吧,心里又不喜歡,什么樣的女人生什么樣的孩子,想來想去,怎么都不喜歡。
好在老太為人圓滑,從不當人說重話,再不濟也是含沙射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