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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苒下車后一路小跑,晚飯還沒吃,低血糖又犯,渾身不得力,慘白著一張臉,眼神兒游移不定。
路上也沒見著個熟人,電話依舊打不通,她越往前走越是腳軟虛脫,終于到了外科住院部的前臺,看見一位伏案工作的護士,便忐忑不安地上前詢問:“你好,請問今天是陸程禹陸醫(yī)生值班嗎?”
那小護士抬頭來打量她一眼:“來推藥的?別忙活了,陸醫(yī)生不理這些事的。”
涂苒一愣,正要說話,卻聽見旁邊有人笑道:“小胡,你弄錯了,”說話的是位年輕醫(yī)生,上次跟著陸程禹查房,和涂苒有過一面之緣。
那年輕人看起來既疲倦又忙碌,一邊趕著手里的報告一邊對涂苒說:“要不您去陽臺上看看,陸醫(yī)生可能在那兒休息,今天夠忙的,這一整天,也就這會兒才能歇口氣……”
涂苒趕緊道謝,心里總算松散下來,在走道上倚著墻邊站了會兒,頓時覺得自己犯渾:其一,憑他現(xiàn)在的年資,最多是個副高,不可能到主任級別。其二,他一向生龍活虎怎么可能隱匿心臟方面的疾病。其三……
陽臺在走道頂頭,靠左手邊上,對面就是電梯和樓梯間,中間隔著一大扇窗戶,先前她心里著急,也沒注意,這會兒才慢慢走過去,稍微往外頭瞧了眼,就瞧見了那人。
他正靜靜地坐在長椅上,手里拿了瓶礦泉水,卻是沒喝,只是就著半明半暗的霞光,凝望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涂苒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右走,伸手按亮了電梯開關。
緊閉的電梯門照出她模糊的身影,看起來有氣無力沒精打采,原本綰在腦后的長發(fā)微微松落,幾縷烏絲垂在臉側,身上的裙裝有數(shù)處皺痕,手里還拎著一大只“麥德龍”購物袋。
她不覺沖著鏡子里的人拌了個鬼臉,想起以前做藥代那會兒,打扮可比現(xiàn)在這樣講究,也不會拎著超市里的購物袋滿街跑。
購物袋也舊了,還是她第一次去“麥德龍”的時候,花一塊錢買的,結實耐用,她習慣將袋子折成小小的三角形塞在皮包角落里,以備不時之需。
袋子很大,簡直要垂到地上,這使她看起來更滑稽,好在里面裝的東西并不多,全麥面包,一小盒牛油,兩盒切片奶酪,薩拉米片腸,再加上一袋小熊軟糖。
除了軟糖,其它都是陸程禹讓買的。
他在飲食方面并無的挑剔,就是對早餐有點要求,以前吃中式的總覺得熱量不足,工作繁忙又消耗體能,不等中午就餓了,后來出國一陣子,覺得全麥面包抹上黃油夾幾片奶酪火腿相當頂事,做起來又省時省力,所以這個習慣延續(xù)至今。
過了一會兒,先前指路的小醫(yī)生懷揣著飯盒小步跑出來,見涂苒在等電梯,于是問她:“您找著陸醫(yī)生了嗎?”
涂苒對他笑了笑,就見陸程禹已經打外面進來,問那小年輕:“報告寫完了?”
小年輕答:“寫完了,在您桌上。”
陸程禹微一點頭,這才看向涂苒:“怎么這會兒來了?”
涂苒說:“我來看看蘇沫家孩子好些沒。”
“兒科在樓下,”他想了想,又道,“她們不是昨天已經出院了嗎?”
“是嗎?蘇沫沒和我說,”她停了一會兒,又問,“吃飯了嗎?”
“還沒。”
涂苒把購物袋遞給他:“要不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陸程禹往袋子里瞧了瞧:“也好。”
兩人去陽臺,涂苒把購物袋鋪在長椅上,掏出濕紙巾給他,又指了指他手里的水瓶:“口干,借我喝點。”
從他手里接過瓶子,卻是怎么也擰不開瓶蓋,只好遞還回去。
陸程禹動作很麻利,在幫她擰開瓶蓋之前,已經在兩片面包間擱上了奶酪火腿片,然后放到她手里。
涂苒喝著水,皺眉:“我不要,我已經吃過了,”她一直吃不慣黑面包,嫌它酸澀干硬,幾乎到了難以下咽的程度,但也不會忘記替他補給食物,可是這幾樣東西只在一家超市有售,她每去一次幾乎要橫跨大半個城市,若是下班后才去,哪里能騰出時間吃晚飯。
幾個月相處下來,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名稱職的主婦,至少超出他的預想。
涂苒早餓了,想去拿小熊糖,動作又比他慢了半拍。
陸程禹把糖塞回袋子,再次把面包遞到她跟前,堅持道:“嘗一點,并不是那樣難吃,對身體好。”
涂苒拗不過他,無法,只好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咬,慢吞吞的嚼咽。
天已經黑了。
這座城市最近干燥風大浮塵也多,四周又有光線污染,卻還能隱約看見幾顆星光,天邊那只月亮既不圓潤也無神采,但是涂苒依舊盯著它發(fā)了會兒呆,見不著的時候往往想不起來,見著了又像患了強迫癥一樣,不停地猜想它的反面會是什么模樣。
她累了,便不想說話,不多時,一份三明治竟然啃去了大半,剩下的那點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于是隨手往旁邊一擱,擱在陸程禹的手上。
陸程禹才吃完一份,這會兒又接著吃起來。她記得他排班到明天早晨,嘴里還是問了句:“幾點下班?”
陸程禹說:“明天早上,然后去參加同事的追悼會,大概下午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