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七月,天氣炎熱起來,西苑里百花怒放,蓮葉田田,風光無限亂人眼。
臨產在即,蘇子妤心里又喜又憂,臉上卻掛著祥和而溫馨的微笑,這就是初為人母的喜悅吧。母親曾對她說過女子生第一胎很苦,蘇子妤想到這兒又有些忐忑不安。
“娘娘,今天皇上還過來么?”貼身侍女秋兒輕聲詢問。
以前燕楚易每天都會過來陪她一起用午膳,今日午膳時間已過,他遲遲還沒有過來。
蘇子妤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目光變得憂慮而深邃:“他今天不會來了。”
“哦。”秋兒應了一聲,輕柔道:“娘娘你還沒吃東西,飯菜已經涼了,奴婢去熱一下。”
“不用了,我不餓。”平和的語氣,隱隱透露無奈和憂傷。
“娘娘……”
“去臨淵宮吧。”蘇子妤打斷侍女的話,“看看皇上。”
淺褐色的花盆,一株淡藍色的花,六片瓣,藍得有些透明,莖很短,深青色,上面有布滿了長刺。
“無霜花,無霜,……”低沉的嗓音,手指撫過藍色的花瓣,輕柔得仿佛指下是佳人的臉。
“這花叫什么名?”耳邊響起昔日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天真燦爛如她,何以會有今日的禁錮?她的開心她的燦爛還能回來么?
“皇上。”蘇子妤在門口站了良久,看著他深沉帶著淡淡憂傷的俊顏,心里一陣恍然。他是那個傲視天下高高在上的男子么?然而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倨傲悠然的王者氣勢。
“你來了。”楚易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笑意,高傲不羈。繼而眉頭輕輕蹙起,轉向旁邊的侍女,沉聲道,“怎么讓娘娘走那么長的路,有事過來通報一聲不就行了么?”
“奴婢該死。”秋兒慌忙跪下,驚駭不已。
“皇上。”蘇子妤莞爾一笑,嬌態可人,“是子妤自己要來,不怪她們。”
“你有孕在身,不能勞累,自己應該小心一點。”楚易拉她坐下來,細心叮囑,語氣不容抗拒。
“子妤知道了。”目光轉向案幾上的盆花,“好漂亮的花,和帝王花竟有幾分神似呢,怪不得讓皇上看了那么久。”
燕楚易黯然一笑,慵懶道:“無霜,無霜花。”
“太后?”子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燕楚易呵呵一笑:“不是,這花的名字叫無霜,無霜花。”
蘇子妤點點頭,嫣然笑道:“這花好福氣,怪不得生的這樣美。”
燕楚易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外面風吹日曬,露寒霧重,若只是一株花,我能把它移植盆中,置于身邊,精心呵護。可是人……”
“皇上。”蘇子妤打斷他的話,“花本來就該經受風霜雨露,若把它圈起來就失了自然之氣,吸收不了天地精華,即便存活也了無生趣?”蘇子妤雙眸看向燕楚易,頗有深意,繼續道,“若是人,就更不行了,心都死了,還能如何?”
燕楚易的目光陡然射到她臉上,冰寒如劍,許久才嘆息道:“她是不一樣的,那些風風雨雨她怎么受得了!”
蘇子妤搖搖頭,神情無奈,二十多年的生命連在一起,他未必就真正了解她。
“所以,皇上會怎么做呢?”骨子里深藏的韌性迅速生長,蘇子妤抬起頭,倔強地問出這句話。
“立她為后!”一字一字,字字驚心。
她以為這句話永遠不會被提起。簡簡單單四個字,背后卻那樣驚世駭俗,娶母為妻。他真是無膽無心啊,又或者他的心只追逐一個人,連天下都可以丟掉。
“不可以。”驀然喊出一句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然而她沒有退縮,繼續道,“皇上,不可以這樣。”語氣卻軟了很多。
燕楚易不怒反笑:“你這一點和無霜真像。”然而面色一沉,冷冷道,“但你不是她。”
“皇上,你要為天下著想啊?”蘇子妤哀求。
“我何時沒有想著天下了?”調侃的語氣,無所謂的神情,燕楚易臉上掠過一抹笑意,“仗也打了,親也和了,該做的也做了,你們真是不知足啊。”
蘇子妤微微一愣,雙眸含淚盯著燕楚易的眼睛,低聲道:“皇上,天下那么多女子,你想要什么樣的都可以,可是太后是您的母后啊……”頓了頓,似乎是在壓制心里翻涌的感情,蘇子妤緩緩跪下哀求,“子妤求您,求您為了大靺放棄一個女子。”
冰冷而艱澀的笑聲響起,充斥了整個屋子。燕楚易凝視著蘇子妤哀傷的面容,臉上的無奈一重又一重,忽然他緩緩搖頭,目光不屑地轉向窗外,低低地,深沉道:“這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她!”
看著他決絕離去的背影,眼淚黯然落下。
夏無霜,何其幸運,能得他如此相待!可是,用大靺的不幸換取她一個人的幸運,值得么?
回到迎風閣,心已涼透半截。剛剛坐下,忽然腹部劇烈疼痛起來。
“娘娘,怎么了?”秋兒見她直冒冷汗,心里一慌,急忙大聲道,“快請太醫,娘娘不舒服。”
蘇子妤連忙擺手制止:“好像快生了,去請穩婆。”
秋兒慌亂點頭,對著身旁的丫頭急促道:“快去請穩婆,快。”
揪心的疼痛從腹部傳來,蔓延到全身。穩婆匆匆趕來,屋里忙成一片,不斷傳出痛苦的****聲。
兩個時辰卻仿佛過了一輩子,全身虛脫軟弱無力。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位皇子。”穩婆將小皇子送至她面前,子妤嬌悄的臉上露出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美的笑容,璀璨奪目。這個小小的人兒就是她后半生的支柱了,看著他慢慢長大,聽他叫第一聲娘,等他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