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憲親王說是害了急癥死的,天氣雖不暑熱,卻沒停多久的靈,元貴妃扒著棺材不讓下葬,還是圣人抱了她,叫人把棺木抬走了。
圣人最愛這個兒子,失了榮憲,他看著比原來的年紀忽的就老了十歲,圣人因著寵愛一個小貴妃,自來愛惜身體,將五十的人,看著跟四十出頭也似,忽的冠下見了白發,人更憔悴,連走路都要人扶了。
榮憲親王并非是害了急癥死的,宮里的傳聞瞞不住,只沒查出什么來,停靈蓋著黃緞子,棺蓋一早就給蓋上了,不叫人看見他的臉。
這便由不得人不猜測,死了人自然有定陰陽時辰的,宮外有仵作,宮里依著身份也有專人查看,到了榮憲親王這里,好似沒這個人一般,就連他是甚個時辰死的都無人知道,圣人隱忍不發,元貴妃都叫看管起來,不許她邁出蒹葭宮一步。
大半夜無聲無息的就沒了,第二日宮人喚他起來,他人都已經僵直了,眼睛下面帶著青,嘴唇泛著紫,手腳骨節全都僵直了,元貴妃看了一眼,人就暈了過去,圣人摸了兒子的手跟臉,還想親自抱他起來,卡嚓一聲,脊梁骨都斷了。
榮憲親王宮里這許多太監宮人守夜,半點也沒發現異狀,圣人把這些人下到獄里,打的死去活來,還全都咬死了說沒看人,沒聽見聲兒。
當著這幾個的面,把守值的宮人剝了一張皮,當場嚇瘋了兩個,可依舊沒問出什么來,他們俱都自個兒活不成,便是亂攀扯也是一樣,若有人供詞不同,余下的更受折磨,一齊進去的,一齊抬了出來,連那兩個瘋的,也沒放過。
驗身的時候,才知道里頭這些個宮人,俱不是處子身了,俱是榮憲親王用過的,有一個還落過胎。
榮憲親王早已經定了親,定的還是安閣老家的嫡孫女兒,榮憲親王到了年紀該要婚配了,元貴妃看了一圈兒,替兒子定下了安家,說是這位安家姑娘知書達理,打小兒當著孫子一般教養的。
元貴妃說她可堪為后,□□憲親王卻不樂意了,他在宮里頭見過這姑娘一回,比他大得一歲,說是端莊,就是死板,一說一動都跟宮里頭教規矩的嬤嬤一般,討這么個媳婦,他怎么樂意。
這一回元貴妃卻沒依著兒子,一意把這姑娘定了下來,雖生的欠缺些,還不如榮憲親王生的好,
可當皇后跟當寵妃怎么能一樣,元貴妃勸了兒子,告訴他只要當了皇帝,多少美人由著他挑,安閣老家可是萬里挑一的,只等過一年到了年紀就要大婚,這之前再不許有丑事鬧出來。
安閣老原來答應這門婚事就是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吞,原說孫女兒已經定了人家,自然也是朝中要員,原來倒不曾交好過,彼此你來我往了幾回,放下面皮結交,想在這時局不穩的時候結成同盟。
可既未過定,事兒就不算定下,叫元貴妃出了手,說是宮里頭辦花會,要把這些個姑娘請進去賞花,接著帖子的人家,哪一個不是七竅生煙,都知道她是替兒子選王妃,可選王妃有選王妃的規矩,張口說是花會就進去,哪家能高興。
有幾個小姑娘出了宮門口就病了,一個個都是往素里打扮了去了,看的遠些的,都不肯攪進這攤子事兒,折一個女兒不算什么,于家可是有辦法把一家子都拉進泥沼里的。
等看中安家小姑娘的話一傳出來,別個先松一口氣兒,跟著又提了心,圣人這是存心要給榮憲親王輔路了,縱原來不明白的,看了這事兒,也都明白過來。
圣人特意把安家的親家叫進宮去,問他一聲:“我與安家女兒,可算得佳兒佳婦了。”圣人當著面問,還能說不是?自然一口應承下來,回去就斷了與安家的來往。
已經是定下了婚約的,榮憲親王一死,安閣老松一口氣,可看著小孫女,這口氣又松不下來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元貴妃死了兒子瘋鬧了一場,要叫安家的女兒穿著嫁衣作冥婚。
安閣老氣的七竅生煙,這回連圣人也知道絕無可能,把她看管起來,每日里好菜好飯的待的,宮人看緊了她,就在摘星樓里,便是叫罵,也無人聽見。
圣人綴朝三日,又說要按著皇太子的儀仗發喪,最喜愛的兒子說沒就沒了,圣人偏要給他用太子的儀仗,此一出,跪倒了一片。
原來圣人這般鬧,禮官官也不過拖一拖,總還是要開口的,再沒有國有太子,死了個皇子還按著太子儀發喪的,偏偏太子這時候站了出來,把親王儀再抬高一等,比著太子的再降上一降。
“真是瘋了。”明潼看著慧哥兒學話念詩,聽見宮里頭的消息,轉頭無人時冷笑一聲吐出氣來,朝上一個瘋子就罷了,眼看著也沒多少年好活了,總要死的,朝臣怎么還肯再拱一個瘋子上位?
正值秋日,園子里紅楓紅成了一片,配著銀杏的黃,倒是一幅好秋景,明潼眼兒一抬,就看見隔著湖的天一閣大開著的門,知道是那個錦衣衛又上門了,看著慧哥兒還口齒不清的念著詩,沖他招招手,慧哥兒嘴里咿咿哦哦,根本聽不出念的什么,明潼一把把他抱起來,帶了一眾丫頭往回去。
榮憲親王的事一出,顏連章倒有了精神,他先還關在上房里裝病,后來就挪到了書房,聽見消息沉吟了半日,叫了紀氏過來:“你去成王府一回,同王妃討個主意,就說咱們想把這船運的生意作下去,想借王府的名頭,本金咱們出,收益對半分。”
紀氏皺得眉頭,不明白他怎么又想起作生意來了,船運上是走慣了的,就算沒有成王府,這條路比原來捏著船引時艱難些,也不是走不通,比原來是收的少了,可這些年江州的絲販到穗州,賣到南洋去也很了賺頭,平白拉人進來,自家倒要折損一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