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抬手將發絲勾到耳后:“小說里,白流蘇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窮困潦倒,被親戚冷嘲熱諷,看盡世態炎涼,后來因緣巧合認識了多金瀟灑的單身漢范柳原,于是白流蘇拿自己做賭注,遠赴香港,只為接近范柳原,最后她的確成功了,成為范柳原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兩個人還在戰亂中結成夫妻。”
外婆注視著她,過去許久才道:“你覺得自己是白流蘇?”
宋傾城淺淺彎起唇角:“我肯定成不了她。”
“我知道您希望我回余饒。”宋傾城拉過老人的手,牢牢握在掌心,輕聲說道:“我沒有您以為的那樣年幼無知,22歲,除了沒上大學,還有什么事沒經歷過,您挑外孫女婿的時候,也要客觀考慮我的情況。”
她稍作停頓,繼續道:“如果真過的差,就算孩子生下來,我也會選擇離婚。”
老人看著好像拎得很清的外孫女,不知道還能講什么,一時又覺得是自己沒樹好榜樣,以致于外孫女學了書里的白流蘇,最后只化為一道無聲的嘆息。
半晌,外婆開口:“你現在跟他住在一塊?”
宋傾城看出外婆的態度有緩和,解釋道:“他看我整天吃泡面餃子,對孩子不好,所以讓我搬到他的住處,他那兒常年雇著保姆。”
祖孫倆正說著話,病房門被輕叩兩下。
“喲,都在呢!”男人帶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宋傾城轉頭,看到進來的江醫生。
江遲雙手插著白大褂的兜,走到床尾站定,問候過老人家,宋傾城也看出這位江醫生嘴巴甜,三兩語就哄得外婆放松下來。
過了會兒,江遲轉頭看向她:“孕檢約在后天上午,是上回給你看的專家,到時候直接過來就行。”
“好。”宋傾城莞爾,不忘說謝謝。
“一點小事。”江遲在椅子坐下,沒有立即走的意思,對外婆說:“老人家,我在前面門診大樓上班,你有什么事,讓護士知會我一聲,要是我沒在,她們有我的聯系方式。”
外婆道:“這怎么好意思,本來就夠麻煩你的了。”
江遲笑了笑:“我跟庭川十幾年的老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說著,他又問宋傾城:“護工找好了?”
“還沒。”宋傾城微微一笑:“打算等會兒去看看。”
江遲點點頭,這個時候,有年輕女護士進來給外婆掛點滴,他就逮著人家問:“小孟,你們這層有沒有好的護工,給介紹一個。”
“有啊,王阿姨就不錯,剛好昨天她照看的病人出院了。”
江遲也不客氣:“那你幫我找來。”
“好哇。”小護士應下,看一眼宋傾城,目光曖昧:“江醫生,你女朋友啊?”
江遲回頭瞅宋傾城,像是在端詳,然后問護士:“有夫妻相?”
“昨天聽說住院部來了你對象家的長輩,小嵐她們傷心得晚飯都沒吃,剛才經過工作臺,你沒感受到一股濃重怨氣么?”
江遲一臉煞有其事:“還真沒,等會兒去感受一下。”
小護士捂嘴,咯咯笑起來。
等到小護士離開,江遲拿起那些藥瓶看了看,藥是昨天醫生配的,宋傾城去付錢的時候看過價格單,比在人民醫院低了不止一倍,好幾樣都不是進口藥。她也知道,這是正常的現象,醫生開藥可以拿回扣,開的藥價格越高,醫生得的錢就越多。
“這幾種藥的療效不錯,跟老人家之前吃的差不多。”江遲放下藥瓶:“我看過老人家的病歷,沒什么大問題,現階段就安心住著吧。”
這時,有護士敲了敲房門,來叫江遲:“江醫生,馮主任在找你。”
“馬上過去。”江遲站了起來。
宋傾城把人送到門口。
江遲離開后,外婆評價道:“這個江醫生人不錯,就是有些不著調。”
好像是有那么一點。
宋傾城的唇角不禁彎起,又想到郁庭川早晨說讓她做檢查,這會兒已經預約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給江醫生打的電話,早餐前還是在去機場的路上。
外婆突然想到什么:“你堂姐他們走了?”
“應該是吧。”宋傾城道。
“你應該也跟你沈摯哥哥很多年沒見了吧。”外婆回憶起往事,難免感慨:“我看著沈摯的樣子,是越來越穩重了,不過變化倒是不大,他跟你堂姐走到一起,我剛知道的時候還是挺驚訝的,現在看來倒也般配。”
宋傾城剝著橙子,沒有接外婆的話,心里卻不是毫無感觸,他跟陸韻萱在一起,她當時何嘗不驚訝。
她被關在那地方的時候,沈摯過去探望,開始幾次,她并不愿意見他,但他依舊堅持每個月都來,到后來實在是太想他,她在接見室里隔著玻璃見了他,那個時候,她極度缺乏安全感,忍不住問他:“沈摯哥哥,我要好幾年才能出去,出去以后也不知道會怎么樣,你還會要我么?”
他握著話筒,目光溫暖:“我會等你出來。”
后來,宋傾城再去揣摩沈摯的回答,他說的是會等你出來,并不是會要你,可能雙商高的人都喜歡玩文字游戲,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他已經是陸韻萱的戀人。
。
看時間差不多,宋傾城去樓下買午飯。
走出病房,沒想到會再碰到沈摯。
他站在不遠處,身姿雋修挺拔,雙手抄袋看著墻上的幾張海報,聽見開門的聲響,轉頭看過來,宋傾城沒走過去,早已無話可說,轉身走另一個方向,那邊也有電梯。
在沈摯跟陸韻萱結婚后,那段時間哪怕再難熬,她都逼著自己擺正位置,不作他想,他已經成了堂姐夫,她跟外婆的生活靠陸錫山幫助,不可能再去破壞人家女兒的幸福,難熬不會是一輩子,她終有一天要離開陸家的。
那個時候,她就是抱著這種想法度日,直到他跟陸韻萱相攜出國。
宋傾城站在電梯前,深吸了口氣,等到電梯門開,走進去。
因為是貨運電梯,沒有其他人。
她按下關門的鈕鍵,往后靠在扶欄邊,電梯門剛要合上,又重新開啟,看到沈摯的剎那,宋傾城沒有多意外,在他進來后,她沒有出去,因為覺得沒這個必要。
逃避,只能說明還在意。
可是她還在意么?
宋傾城捫心自問,答案是否定的。
在她需要為生活奔波的時候,有些東西早就變得一文不值。
沈摯注視著電梯光面,看到上面宋傾城的身影,她的雙手隨意環在身前,有些漫不經意的舉動。
電梯抵達一樓,宋傾城走出去。
出住院部,沈摯上前,強行把她拽向墻的背面。
宋傾城反抗,手里的包不慎砸到他,下巴立刻出現一道血痕。
一時間,兩人停下動作。
宋傾城平復好情緒,開口:“要說的上次已經說清楚,你來看外婆,我沒理由阻止,你是她鄰居好友的孫子,她以前多多少少疼愛過你。”說著,她的話頭一轉:“外婆知道郁庭川的兒子是聾啞兒童,我從來沒告訴過她,郁家人是能不提就不提,是你說的吧,不管你的出發點是什么,我只希望,我們之間還能留住最后一點情面。”
沈摯的喉結一動,目光直直的看著她,忽然笑了笑:“是啊,他隨便撥個電話就能讓涉事的民警停職,打聲招呼就讓你外婆住進高級病房,你是該好好維護他,畢竟,你外婆也是真的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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