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排面,還真?是大。
神龍族群龍無首,幾大長老坐鎮。
鳳族小太子穿著金黃色的神甲,手執神劍,眼神復雜。
還有……
姜斐定睛,朝妖族看去。
為首的男子,身著火紅的曳地袍服,墨發披散隨風而?舞,眉眼妖嬈邪氣?,艷烈至極的美。
他正看著她。
姜斐笑意?漸深。
原來這便是真?正的容緋。
她隨手找的替身小情人,竟是妖狐族的王。
神界派了個年老的,飛身上前,細數著姜斐的罪狀:
“神女姜斐,荒淫無度,強搶六界之人無數,無視六界禮法,理應被懲。”
姜斐懶懶地聽著。
那些人分明也得了她護體神光的便宜。
“……為滿足一己私欲,賞雨觀景,引暴雨至人界,致洪水泛濫,是年糧食顆粒無收。”
姜斐挑眉,她若沒?記錯,她降雨觀景的地方,是一處荒漠。
“圣山百年雷劫,累及神仙兩界,致無數小神小仙消亡,冥界記載,亡靈足有三千六百余。”
姜斐無奈,她的百年雷劫,她正是在雷劫中被劈的最狠的那個。
“后,仙界地裂,汝雖挽回一場災難,卻因你神力迸發而?消亡者?,足三百多?。”
是仙界地裂,她幫其將兩塊大陸合并的那次。
“妖界爭斗,汝誅殺妖魔近兩千。”
妖界內訌,魔界趁火打劫的那次。
“神脈斷,汝鎮神脈,卻波及鳳族五十三條性命。”
小太子險些喪命那次。
“……”
一樁樁,一件件。
算下來,竟足有百余條。
姜斐也就隨意?聽著,到后來,便左耳進右耳出了。
她只是突然?想起,老頭臨死前要她代他護六界。
可?她護了六界,六界卻將造成的損失、那些罪行,全都算在了她的頭上。
還真?是好笑。
也許他們要的,并不是一個懸于他們頭頂、無所不能的神,而?是一個受制于他們、為他們所用的兵器罷了。
可?她變不成武器,所以,便只能消失。
“……你忤逆天?道,竟敢逼著神龍族儲帝迦與你成親,締結姻緣線,此舉大逆不道,六界皆難再忍,當誅!”
那老神鏗鏘有力地說完這句話,終于說完了,抬頭正義凜然?地看著姜斐:“你可?還有話要說?”
姜斐懶懶抬眸:“下次,派個好看點的前來與我相談。”
老神一愣,繼而?被她氣?的臉色發白,卻又說不過她,最終重?重?哼了一聲,回了神龍族陣營。
姜斐仍立于萬眾之上:“你們,誰先來?”
姜斐倒沒?想到,最先朝自己飛來的,是一柄神劍。
冷金色的神劍裹挾著巨大的殺氣?朝她涌來。
很熟悉,熟悉到,她曾經親自拿著這柄劍,教?劍的主人如何殺自己。
姜斐揮了揮袖,便化?去了神劍的殺氣?,再抬首已?經抓住了劍鋒。
戎離飛身停在她眼前,手中抓著劍柄。
“小太子,”姜斐無奈,“乖,別找死。”
“你知道,現在,我不會對你留情。”
戎離仍緊攥著劍柄不松手。
姜斐微微用力,神力一點點將神劍包裹住,天?上地下僅此一柄的神劍,在她手中化?成了一劍廢鐵。
戎離終于動了動唇:“隨我回鳳族。”
“嗯?”姜斐挑眉,“小太子這是要……保我?”
“鳳族在六界尚能說得上話,你只要收了神力,隨我回鳳族,安安穩穩度過千萬年……”
“小太子,”姜斐無奈地打斷他,“鳳族,是你的地盤吧?你曾是我的神衛,我若去你的地盤保命,那我豈不是很失顏面?”
戎離凝望著她:“我仍可?做你的神衛,直至你滿意?……”
“沒?興趣。”姜斐揮袖便要將他揮開。
“姜斐!”戎離啞聲喚她,語氣?已?帶了幾分哀色,“隨我回鳳族。”
姜斐看著他,手下的神力頓了頓,而?后塞給?他一樣東西。
戎離低頭,待看清手中的東西時,臉色大變:“你沒?有同他成親?”
她交給?他的,正是姻緣線。
“成了,又斷了。”姜斐淡淡道,轉頭掃了眼四周的六界大軍,“你瞧,我違不違逆天?道,他們,照樣不會退兵。”
戎離的臉色陡然?蒼白。
他們要的,從來都是一個能名正順將她誅殺的理由罷了。
不論這個理由是什么。
戎離再未說話。
姜斐伸手將他揮退至鳳族大軍前,只以線傳音道:“將此物交還給?連迦。”
話音剛落,姜斐便嗅到身后有濃烈的媚香裹挾著強大的妖氣?朝她涌來。
姜斐轉身,容緋正凌空站在她身后,沒?有拿兵器,只身一人。
姜斐笑了笑。
“鳳族太子,要你隨他回去?”容緋依舊如常溫柔。
姜斐頷首,語氣?放憐:“小狐貍,你便是用真?面目見我,我亦會留你在身邊的,何苦當旁人的替身?”
容緋也笑了起來,飛到她面前:“沒?隨他走?”
姜斐揚眉:“沒?興趣。”
容緋的眼神恍惚了下,轉瞬笑得越發歡愉,周身艷色更絕:“神女,你該同他走的。”
姜斐懶洋洋地反問:“是嗎?”
容緋伸手,將她耳畔的一縷發拂至而?后,“你會輸的,神女。”
姜斐也笑:“聽聞,你父因與人界結合,被妖界公?開行刑,生剝了狐皮。”
容緋臉上的笑意?一僵。
姜斐又道:“還聽聞,六界傳,殺上古神,以證其心,能成六界共主?”
容緋的笑終于消失,他只溫柔撫摸著她的紅唇:“神女說話,還是這般犀利。”
姜斐望著他,良久緩緩道:“小狐貍,時辰快到了。”
容緋的臉色如常,仿佛早知如此。
姜斐的話剛落,身后的圣山山脈發出一聲巨響,山脈中央生生裂開一道縫。
下瞬,那縫隙越來越大。
“陣,啟!”有人千里傳音,神音回蕩。
山峰如被掌控的棋子,紛紛移位,化?作陣法。
昨夜還美如畫卷的圣山,此刻已?烏煙瘴氣?。
姜斐所在的位子,腳下化?作漆黑的萬丈深淵,那深淵帶著可?毀天?滅地的力氣?,不斷地想將她吸入其中。
姜斐以神力抵抗著那陣法。
尋常神仙所造的陣法,她尚能抵抗,且能游刃有余地對抗著前來討伐自己的大軍。
然?而?,那神音再次響起:“陣眼,歸位!”
姜斐看見,天?命所歸的云胭神女,躍入陣中。
只片刻,姜斐便感覺到那股力氣?驀地增大,如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抓著她的軀體,將她朝萬丈深淵中拽去。
大軍裹挾的神力與妖魔之氣?不斷襲來。
姜斐只覺有東西在拽著她的衣角。
姜斐轉頭,大龍正在吃力地咬著她的衣裙,試圖將她脫離陣法。
可?陣法太過強大,它的軀體已?經血跡斑斑。
“乖孩子。”姜斐撫了撫大龍的腦袋,以神力將它送出陣法,而?后垂眸,看著漆黑的深淵,許久笑了下:“玩玩。”
在她收了神力,墜入陣法的瞬間?,姜斐聽見了一聲嘶吼。
“姜斐!”
似乎在呼喚她的名字。
姜斐抬眼,只聽一聲清亮的龍嘯后,玉白的龍神現身云端,朝她飛來。
殺神陣下,空蕩,荒蕪。
卻如煉獄般陰寒,似要凍酥每一寸筋骨。
無形的神力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卻如萬箭齊發,自四面八方襲來,試圖擊穿她的每一寸肌膚,將她碎尸萬段,化?為齏粉。
姜斐從未見識過這樣強大的神力,忙運起護體神光,抵御著這些刺骨的攻勢。
卻在下瞬,護體神光輕輕拂動了兩下,姜斐只覺肺腑一陣劇痛。
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腹部,而?后了然?。
弒神酒。
化?了她的五臟六腑,護體神光消失,神力削弱。
四面八方的神力襲入她的體內,如凌遲,血骨寸斷。
這便是,疼的滋味吧。
“姜斐!”有聲音在嘶吼著她的名字。
姜斐睜眼,看向上方朝自己飛來的泛著澄藍光芒的身影,眼神帶著些許困惑。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連迦身上有她的血,自然?能入殺神陣。
陣法外,傳來鋪天?蓋地地聲音:“求連迦儲帝,救云胭,殺神女,以正天?道!”
那聲音如此雄渾壯闊。
“姜斐!”那聲音仍在喚著她。
他想向她飛來。
可?是,姜斐的眸動了動。
下瞬,殺神陣法大動,圣山山脈如移形換影一般。
陣眼處,傳來一聲嬌弱的“連迦哥哥”。
如姜斐當初斷開連迦姻緣線時,聽見的一模一樣。
而?后,她看見連迦的身體被那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遠離了她。
如同在糾正這一切。
不知多?久,陣法“轟隆”一聲。
陣眼消失了。
殺神陣的神力減弱了些,可?那力量,卻仍儼然?要毀滅一切一般。
姜斐閉眼。
弒神酒,殺神陣。
一鯨落,萬物生。
狗屁天?道。
姜斐猛地睜眼,無所顧忌地釋放著殘余的神力。
金色的光芒如羽翼,抵御著周圍的攻擊。
不知多?久,一聲巨響,圣山山脈裂開。
殺神陣破。
姜斐從殺神陣走出去的時候,正迎上所有人震驚的目光。
她卻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著。
地上尖銳的石子,一旁的草木,輕易便割破了她的神體,赤、裸的腳心、小腿冒出血來,一步,一滴。
姜斐仍無所覺。
直到一旁有人在怔怔喚她“姜斐”。
姜斐轉頭,看著連迦,又看了眼不遠處被救出后很是虛弱的云胭,手腕的內丹珠鏈突然?斷開,掉落在地。
珠鏈,連迦送她的第一樣禮物。
如今斷了倒也省的她親自摘了,她也沒?有力氣?摘下了。
姜斐繼續前行。
她的圣山,化?作了廢墟。
她的大龍,遍體鱗傷。
她的一草一木,都生了業火。
姜斐悶咳一聲,全身都在痛著,如同有人在一片一片地片著她的肉,肺腑在一點點地化?作血水,神力七零八落,先天?之神,比之人界最弱小的人,還不如。
喉嚨一陣血腥味,姜斐不忘朝前傾了傾身子,身上的白裳,半點沒?有沾到血,一如往常般干凈。
“為免后患……”頭頂,有神仙在憤慨地想要斬草除根。
姜斐仍未有所覺,直至回到山洞,拼盡軀體內最后一絲神力,在山洞外鑄了層結界,并以先天?神體的名義施咒:
不論她是死是活,此結界,只她可?入。
六界活物,皆不能。
她躺在玄冰床上,逐漸陷入沉睡。
也許天?道眼瞎,她還能蘇醒。
也許……自此羽化?。
只在陷入沉睡前,聽見外面有聲音在聒噪:“山洞內,沒?有半點生機了。”
“神女已?死。”
如是,兩千年過,一縷意?識鉆入她的腦海,逼出了她的魂靈。
伴隨著一聲無波瀾的聲音,那縷意?識告訴她,它是系統。
……
系統:宿主?宿主?
姜斐緩緩睜開眼,結界仍籠罩在宮宇外,身側的酒壇早已?空空如也。
頭頂,被系統附了意?識的珠釵動了動。
系統:宿主,你怎么了?
姜斐轉眸,將珠釵從發間?摘下,拿在手中把玩著:“無事,只是做了一個夢。”
大夢一場。
終究還是要醒的。
宮宇外,有低啞的嗓音傳來:“姜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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