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與他一起坐在這里的是我,他從來都是兩三口解決,現在倒是吃的認真,還時不時與許子墨說笑幾句。我期盼了十年的溫柔,就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全部呈現在我的面前。只可惜,在他身邊的,不是我。
我又嘆了一口氣。
秦楚和許子墨都換了衣服,衣冠楚楚的對著鏡子打理自己。他們二人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站在一起都格外養眼。我想了想自己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容,真心的贊嘆了一聲。
此時門鈴又響了起來,不知是誰有事。
這次開門的是許子墨,然而門一開,一只薩摩耶就興沖沖的跑了進去。他反應不過來,被撞了一下,而薩摩耶也沒能自在,一下子被鏈子勒住了脖子,狗眼都翻了白。
“先生……”寵物店的小妹抱歉的笑了笑,并沒有想到給她開門的是個陌生人。看見秦楚,她才松了一口氣,“球球已經寄養在我們店一個半月了,顧先生一直沒來取,我就把球球送回來了。”
球球還不斷的要往里跑,被勒了幾下實在是難受,只能乖乖坐了。隨即他便開始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不明白為什么家換了個模樣。
“顧安澤沒把他帶走?”秦楚的語氣有些不善。寵物店小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十分尷尬的詢問,“顧先生不在嗎?”
“搬走了。”語氣冷淡,下一秒就要關門的模樣。
只可惜球球正好坐在門檻上,睜大了眼睛瞧著秦楚,還有些可憐的“嗚”了兩聲。寵物店小妹也明白過來事情有些復雜,但球球是不可能再留在寵物店的。她趕緊笑了笑,“寄養時間已經過了,球球還是交還給你們吧,等顧先生回來的時候再轉交給他。”
說罷,她就把繩索遞給了秦楚,飛快了走了。
秦楚的臉色再一次黑如鍋底。
我知道他一定在惱火我沒有帶走球球,畢竟是我未經他同意所養的寵物。但我那時已經有了死心,自然不可能帶著球球一起尋死,只奢望著秦楚能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繼續養著他。
球球的眼睛圓溜溜的轉,發現什么都不一樣了以后,有些焦躁的“汪”了兩聲。許子墨對這突然出現的薩摩耶反而十分耐心,蹲下身摸了摸他柔軟的毛發。
“顧安澤養的?”他有些漫不經心的詢問。
“嗯,誰知道他沒帶走。”秦楚還是有些不悅,但他并不是會對一條狗發泄怒火的人。球球被拎著往前走了幾步,但卻十分不配合,不停地左顧右盼。
我知道他是在找我。
心里實在是不舍,畢竟是自己養了兩年的寵物。我終于從秦楚身后走了出來,想要再瞧一瞧球球。球球用鼻子仔細的嗅了嗅,怎么都沒聞到我的味道,眼里很快有了淚水。
“球球。”我低聲喊他,已經做好了被忽視的心理準備。
然而球球卻猛的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瞧著我。尾巴“嗖”的豎起,像刮雨器一樣搖晃起來。他興奮的“汪汪”著,腿一蹬就要往我身上撲。
我還弄不清怎么回事,就被球球穿了過去。
“別亂跑!”秦楚有些不悅,用力勒住了繩子。許子墨站起了身,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看樣子他并不喜歡我。”
“你別在意,我馬上就讓顧安澤把他帶走。”秦楚沉著臉把狗鏈繞在了椅子上,隨即又想到顧安澤已經去了美國,面色更加陰沉。
“沒事,也是很可愛的。”許子墨似乎絲毫不介意,又要去摸球球的腦袋。我雖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意識到似乎球球是可以看見我的,于是趕忙做了個“坐下”的手勢,讓他乖乖的不要亂動。
許子墨摸了兩下,球球都沒有亂動,反而伸著舌頭眼巴巴的看著我。我站在秦楚身前,就好像他在看秦楚一樣。他又摸了兩下,感嘆了一聲:“還是很乖的啊。”
生怕他們察覺到球球的視線有異,我只能跟著秦楚。球球真的很乖,他一定很想我,現在卻也能眼巴巴的坐在那里,任許子墨捋他的毛。那副有點委屈又期待的小模樣讓我不禁微笑,于是便安慰:“乖,等他們走了就陪你玩。”
球球聽懂了,尾巴搖晃的更加厲害了。
秦楚還是要工作的,我不知道許子墨,但許家那樣的身份,也決計不會讓他無事可做。之前二人黏膩了許久,此時已經快要到八點。秦楚的手機響了,顯然是公司里有事。我看著他們一起離開,終于能夠好好的看看我的球球。
“汪汪!”球球興奮了。
“球球,你能看到我?”我實在是訝異,畢竟昨天那么多工人里都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現在球球卻既能看又能聽,真是再神奇不過。球球果然看得見,又要朝我撲。
“汪!”他又撲了個空,呆愣的爬起來,歪著腦袋瞧著我。我無奈的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試圖和他解釋現在的情況。
“球球,我已經死了,你摸不到的。”我活著的時候便喜歡把事情都對球球說,現在死了也是,“對不起,沒能好好養你。”
手虛無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小心直接穿了過去。
球球顯然不會理解,他只是納悶為什么摸不到我。白色的爪子不斷的在空中揮舞,他著急的大叫,滿臉緊張。
“乖,不鬧了。”我心里酸澀,輕聲安撫他的情緒,“沒事的,我還在在這里,球球乖。”
反復的低哄終于起了效果,他勉強接受了現實,搖晃著尾巴等我陪他玩。一條狗自然無法理解死亡的含義,或許他還以為我只是在與他玩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游戲。我嘆了一口氣,又伸手虛無的摸了摸他。
兩年前,我剛把球球從寵物店帶回來的時候,他還只是一直嗷嗷叫的小狗,對什么都有著格外執著的熱情。現在倒也成了大狗,只是那傻氣的模樣絲毫沒變。
若是沒有球球,我自殺的時間或許還要提前許多。那時已經查出了抑郁癥,養一條狗的建議也是林醫生給的。確實,有球球陪著我,我便不會再總是胡思亂想了。就算在秦楚那里受了傷,抱著球球低聲傾訴一番,也會好上許多。只可惜,我最終還是沒能走出來,倒是拋下了他。
球球伸爪子撲騰了半天,隨即又“嗚嗚”的叫起來,搖著尾巴向我乞食。我愣了愣,倒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以前廚房的柜子里是放著球球的糧食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我走過去看了看,果然已經都被清理干凈了。
“嗚……汪!”球球并不知道我沒法給他找東西吃,翻了個身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躺在地上撒起嬌來。我又哄了他幾句,隨即把目光放到了剩下的早餐上。
秦楚和許子墨似乎都沒有收拾東西的意識,這才給球球留了唯一的口糧。我無法責備秦楚,畢竟球球確實是我不負責任才留下的,于是只能盼望著他以后能夠稍微上心一些。引導著球球爬上椅子吃了點東西,又看著他趴在地上睡了,我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秦楚和許子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開門的時候我正站在陽臺,聽到聲音便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秦楚在和許子墨說著什么,一臉笑意的扯著領帶,然而在看見桌上的狼藉時,臉色又很快陰沉了下去。
球球無辜的看著他。
“早上沒收拾嗎?”許子墨有些訝異,但也明白過來,“有狗糧嗎?球球應該是餓了。”
秦楚低罵了一聲,“誰知道他放哪了。”
秦楚臉色的不耐與煩躁如此清晰,我苦澀的笑了笑,有些后悔沒有把球球托付給林醫生。好在許子墨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摸了摸球球的軟毛,“那我去寵物店買吧,希望還沒關門。”
“現在去做什么,一晚上也餓不死。”他似乎并不想讓許子墨多跑一趟,繼而又轉頭看向狼藉的桌面。食物的殘渣就這樣放了一天,氣味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許子墨有些無奈,“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買袋狗糧。”
“那么煩做什么。”秦楚似乎有些不悅,我猜是因為我的緣故。他大抵還在惱火我把球球留在了這里,于是面對許子墨時語氣也略微重了些,“反正是顧安澤養的,不用管。”
“你……”許子墨皺起了眉,“算了,我去買,你收拾一下桌子吧。”他又安撫的摸了摸球球的腦袋,隨即轉身出了門。
秦楚惱火的瞪了球球一眼,隨即掏出手機,面色極為陰沉的翻起了通訊錄。我站在他身邊,看見他找到了我的手機號,重重的按下了通話鍵。
以前總是盼望他能主動聯系我一回,所以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他打電話給我,總是立即接通的。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在了,電話卡也早就在自殺前退了,于是當我聽見“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時,也并沒有感到詫異。
但秦楚的臉色更黑了。
他摔了手機,似乎在惱火我的大膽。他咬著牙冷笑了兩聲,許是覺得我又在欲擒故縱,惱怒的瞪著球球。球球本身就有些怕他,“嗚”了一聲把自己縮在了桌子底下。
“走了也不安分!”他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桌上的狼藉,徑自去了浴室。我胸口微微作痛,只能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死了還要麻煩你。
許子墨拎著一袋狗糧進了門,我心里感激他的耐心,也更加抱歉當年的事情。他看見秦楚并未收拾桌子,抿住了唇,有些不悅的模樣,卻也去廚房拿了抹布,動作不算熟練的把垃圾收拾了。
我在一旁看著,想說垃圾要扔到樓道里才行,放在家里還是會有味道。但許子墨顯然很少做這種家務活,能把桌子擦干凈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他又拿了碗出來給球球倒滿狗糧,我和他說“謝謝”,只是他聽不見。
此時秦楚已經裹著浴巾從浴室里走了出來,看見桌子已經被收拾干凈,臉色才好了一點,然而仍是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球球,“麻煩!”
許子墨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畢竟是安澤養的,你不至于這樣。”他的聲音十分溫潤,并不像我那般干癟。“早上衣服曬了嗎?”
“衣服?”秦楚顯然是忘了,他還在拿著毛巾擦發,聽到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許子墨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秦楚面色僵了僵,然而面對的是許子墨,他皺了皺眉,還是去了。我嘆了一口氣,又跟在了他的后面。
以往這些事情都是由我來做,現在他和許子墨在一起,就算我還活著,也沒有理由再幫秦楚洗衣做飯。我知道秦楚不是做家務的人,他的驕傲不允許讓他把時間花在這些沒用的事情上。此時,他正笨拙的從洗衣機里拿出絞干的衣物,動作粗暴的放在了盆里。
我又嘆了一口氣。
“晾衣架在陽臺啊。”就算他聽不見,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下次洗衣服要加洗衣液。”
秦楚果然聽不見我說的話。他腰上裹著浴巾,身上還沾著之前沖澡的水滴,仿佛是從雜志中走出的模特,只是現在卻蹲在地上,皺著眉頭對著盆里的衣服犯難。
我也無力的蹲在地上,心想早知如此,就算纏著,也要把這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教給他才好,哪里會想到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該怎么做。許子墨走了過來,秦楚聽見聲音,立刻站了起來。
“怎么還沒去?”
秦楚抿住了唇。
“我看見陽臺有晾衣架,去吧。”他嘆了一口氣,“以前顧安澤什么都不讓你做的嗎?”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我也愣愣的抬起頭來,不曾想到他會這般自然的提起我。我又一次看向許子墨,他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副溫潤淡然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為我霸占了秦楚十年而顯現出憤恨或是厭惡。
我真的比不過他。
此時的感嘆倒是發自內心的了。我實在是羞愧以前的那些妒忌,也感激他能夠替我照顧球球。而秦楚聽到我的名字卻瞬間拉下了臉,擰著眉低呵:“你提他做什么。”
“……抱歉。”
許子墨不曾料到他居然如此厭惡我,面色略有詫異,卻最終開口道歉。我還蹲在地上,心口悶痛,倒是覺得站不起來了。雖然知道秦楚不喜歡我,卻沒想到聽到名字也會這般惱火,怪不得之前直接砸了手機。
“算了,子墨,以后不要提他。”秦楚的面色又緩和下來,他或許是有些懊惱方才的語氣,伸手將許子墨拉入懷中,“不提他了,以后只有你和我。”
許子墨“嗯”了一聲,繼而在秦楚唇角吻了一下。我胸口酸澀,站起身默默走了。
許子墨和我畢竟是情敵關系,所以我也并不期待他在秦楚面前為我說話,如今這般尊重我已經足夠了。而我既然選擇了離開,那么也應當祝福他們才是。
只是鼻尖有些發酸。
深吸了兩口氣,情緒終于平復下來。我慢慢的走了兩步,卻見球球歡喜的撲了過來。
繩索或許是被許子墨解了,他此時吃飽了肚子,正是興奮的時候。球球撲了個空,不過也不傷心,換個方向繼續趴在地上搖著尾巴。我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帶著他一起去了陽臺。
“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球球不要過去,知道了嗎?”我在他身邊坐下,微笑著看向窗外。“以后他們才是你的主人,要聽話,球球。”
球球當然不能理解,吐著舌頭傻乎乎的看著我。
我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果真該把球球托付給林醫生的。
秦楚不喜歡我,自然也不會對球球上心。許子墨能給球球買糧已經足夠,但卻不可能再陪球球玩耍。只是我當時心里還有著一絲期待,也希望秦楚能夠看見球球而想起我一點點的好。
果然,還是奢望啊。
等秦楚扶著雙腿虛軟的許子墨從浴室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我看著他們進了臥室,獨自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又陪球球一起坐在了客廳的墻角。
“汪!嗚……”他有些無聊,撓了撓爪子,露出小肚子要我給他揉揉。我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不要吵到正在休息的二人。
球球眨了眨眼,倒也乖乖的不再叫了。他伸出爪子要拉我的手給他揉肚子,我有些無奈,只能順著他的,輕飄飄的摸了摸。雖然沒有觸感,但球球還是滿足的哼哼了兩聲。
一直到球球睡了,我才站起身,穿過墻壁去了臥室。秦楚和許子墨睡得很沉,身上的衣物也有些凌亂。我不再去想他們做了什么,只是安靜的看著秦楚的睡顏。
他睡姿實在是不好,翻了個身便把被子踢在了一邊。我看了一眼空調,23度,若是這樣吹一夜,明早或許還要著涼。盡管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關心他,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拉起了被子,蓋在了他的腰上。
放下被子的那一刻,我才驚訝的意識到自己居然摸到了實體。然而再一次伸手,卻是直接穿了過去。
我愣愣在原地,并不明白這一切的原因。
秦楚又翻了個身,似乎不適我給他蓋上的被子。我有些慌張的躲到了一邊,生怕他發現什么。然而他只是把被子往腿里一夾,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我松了一口氣,不敢想被他發現我還在這里的結果。家里有一只鬼時時刻刻窺視著生活,我想不論是誰,我會惱火萬分。只是我也實在無奈,整個房子好比一個巨大的牢籠,把我死死的囚禁在這里。而我也疑惑為何不曾看見別的“鬼”,或許他們都已經前去轉世投胎,只有我執念太深,仍在人間徘徊。
對不起。
就算他聽不見,我還是嚅喏著唇道了歉。
不敢再呆在他的面前,我默默的穿墻離開,獨自一人坐在了書房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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