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面向岑氏。
管事又送一盞。
阿薇先接了,摸了摸碗側,道:太涼了些。我觀侯夫人氣色不好,又在這陰冷地方站了會兒,還是喝盞熱茶更好。
管事一愣,這話聽著很是在理,只是他一摸碗側,分明就是溫熱的。
見他猶豫了,阿薇干脆整個把茶盤端走,親自去泡了茶送來。
柳娘子端了起來,哪怕又茶托墊手,也覺熱氣騰騰。
岑氏要當那良善大度的正室,明知阿薇不會有什么好心,還是只得接了茶盞。
一上手,燙得她險些撒了。
她氣得暗罵:小蹄子見不得光的把戲一套一套的!
若是在秋碧園、自己屋里,她完全可以矜持著、慢條斯理地抿一口,讓柳娘子多侯一會兒,可現在這茶碗根本拿不住,岑氏只有裝模作樣迅速抿一下,就把事情做得了。
如此,便是全了規矩。
岑氏摸索著燙紅了的指腹,又癢又熱,看柳娘子跟個沒事人一般,心說果然是粗人。
一來二去火氣憋著,她到底不舒服,面色不虞地與柳娘子說府里事情。
柳娘子很是懂事模樣:我聽說別家高門當妾的,都得在主母跟前伺候,我初來乍到自也不能壞了規矩,每日您吃飯時我來布菜,白日陪您多說話解悶。
岑氏聽得眉頭直跳。
讓柳娘子布菜,她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白日過來,那她還如何睡回籠覺
又不是沒有伺候的人手,府里不用那些規矩,岑氏道,你照顧好侯爺就是。
許是岑氏的臉色過于糟糕,陸馳看著著實憋悶得很。
蹙著眉,他斜斜瞥了陸念一眼,與簡氏憤憤道:女兒給爹送妾,天底下竟然有這種事!
聲音不算重,偏陸念耳朵好,一字不漏聽了去。
嗤的笑了聲,陸念走到陸馳跟前,抬了抬下顎,問:你知道父親在書房住了多久嗎
陸馳知道答案。
可陸念壓根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只自顧自往下說:你母親上了年紀伺候不了,父親可沒有老。往前一天天的,各個標榜自己多孝順多細致,指責我不孝順,現在就是我在孝順他。
這話直白到沒臉,陸馳一時沒好接。
陸念一個轉身,又對著岑氏:你看看,你兒子就是拎不清。你都這么大把年紀了,該操心的是兒子孫子,誰管男人睡哪兒,是吧
岑氏一口氣堵在了心口。
道理是這個道理,她也確確實實是這么認為的,但從陸念嘴巴里說出來,那真是酸不像酸、辣不似辣,怪味極了。
陸馳也傻了眼。
哪怕他是個男人,也聽得耳朵痛。
半晌,他回過神來,問阿薇道:你就讓你母親這樣
這樣癲,這樣狂,這樣不要臉。
阿薇面不改色:我覺得母親很孝順。我也想在京城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不然我母親這個年紀守一輩子,我那地下的短命爹可不配這等好福氣!
陸馳:……
一難盡!
大姐這性子,養出來這樣的女兒,之后府里想太平都難。
他看向陸駿,喚道:大哥。
陸駿一臉凝重。
他見過陸念發瘋時的樣子,想到那磋磨人的余家也是一肚子氣,對那沒什么往來的姐夫更沒有任何好想法。
如此一來,阿薇的話反倒說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道:話糙理不糙,既與他們余家不相干了,有什么不能再嫁的!
陸馳愕然,完全沒料到陸駿是這么一反應,他還想說什么,被簡氏勸住,這才走了。
小祠堂,留到最后的是阿薇、陸念與岑氏。
陸念還在看白氏牌位。
岑氏則是憋了氣想發出來。
之前端著的賢良溫和脾性是端不住了,反正無論如何,陸念都與她沒有好顏色。
你還真是動作快,她陰測測與陸念道,二話不說把人接進來,那柳氏沒有被侯爺趕出去,是因為你大病初愈
陸念偏轉過頭來,不咸不淡問:你當初不也想把人接進來嗎
岑氏道:侯爺說與柳氏無私。
他說你就信男人的話能信,你還能嫁進來當續弦陸念精致的眉毛揚了起來,你知道他當初與我母親說過多少山盟海誓的話結果還不是人走茶涼,讓你當了侯夫人。
岑氏不由咬牙。
陸念倒是說得有癮,叨叨個不停:總不能是你天真吧你跟天真這詞也挨不上邊。所以,是只要不往你跟前領,你就當沒這回事兒,父親說無私就真無私了無私哪里能生個女兒出來。
岑氏閉了閉眼。
陸念這次回來學會了拐著彎兒罵人,聽多了實在悶氣。
明知道我不管男人睡哪兒,你接個小娘進府,又是什么打算岑氏落下這句話,白了陸念一眼,走了。
陸念雙手抱著胳膊,咯咯笑了會兒,與阿薇道:你看,她比以前沉不住氣了。
這廂,阿薇與陸念一道回春暉園。
半道上,阿薇說起在秋碧園看到的食盤。
陸念與岑氏關系差,早年也說不上很了解岑氏的生活習慣,著實費了好一陣工夫才從記憶里挖出些線索來。
應是糖粥,陸念輕聲解釋,她從前早上常吃這個,就是白粥,加上綿糖與各色果干。
岑氏如今起居一塌糊涂,定然防備我們調查她,我也不耐煩去秋碧園。
還是交給柳娘子,她是機靈人,姨娘伺候主母的由頭一擺,岑氏不樂意也不敢動粗趕人,叫柳娘子且觀察一二。
柳娘子的確很會辦事。
定西侯沒有尋她攤牌,她也沒有急著去刺激侯爺近幾日繃緊了的神經,只早中晚按時到秋碧園。
岑氏好好語叫妹妹不用客氣、府里不講規矩,柳娘子偏誠惶誠恐,不讓她進屋伺候她就站在廊下。
兩三日間,岑氏一日三餐吃的什么,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的確是您說的糖粥,柳娘子來春暉園與陸念通報,每日清早小廚房現熬的,配一碟綿糖,五樣果干。枸杞,花生,葡萄干,棗干,山楂片碎。
阿薇頷首,與她那日看到的差不多。
陸念歪在躺椅上,指尖點著下顎,反復念叨著這五樣,末了眼神一凝:沒有松子
沒有見過松子。
奇怪,她早年很是喜歡松子,陸念嘀咕,還真換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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