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齡突圍不得,只好鼓著腮幫子坐下。老軍師小心翼翼地察觀色,看了一會兒,推測出張松齡已經氣兒消了。又笑了笑,死皮賴臉地試探:“要不,咱倆認個干親得了。你這年齡,跟我孫子差不多。認我當個干爺爺,省得別人再胡亂猜疑!”
“我才跟您老認識一個多月!”張松齡瞪了老軍師一眼,非常憤怒地回應。“這村子里,想認您老當干爺爺的人多了去。您老別總盯著我一個陌生人人好不好,算我求您了!”
“我不是覺得你順眼么?”老軍師鬧了個大沒臉,有些委屈地嘟囔。“我名下有房子有地,又不圖你養老送終。”
“跟您老說過多少遍了,我要去北平,去北平投軍!您老也曾經說過,哪天一顆子彈打我身上,我就交代了。您老這么大歲數了,不想體驗一回白發人送黑發人吧!以后別拿這事兒來煩我。最好,其他事兒也別來煩我。送我走除外!”張松齡大怒,推開老人的攔阻,摔門而去。
“不知道好歹!沒我老人家護著,你早就被魏占奎給賣了”老人追了幾步,惱火地抬起腿來踹門,“不煩你就不煩你,別人求著我煩,我懶得煩呢!!”
氣歸氣,老軍師魏丁卻真狠不下心來,任由張松齡在村子里自生自滅。才說了不會再理睬張松齡沒幾天兒,就又拿著張不知道從哪兒淘弄到的舊報紙,興沖沖地找上了門,“機會來了,機會來了。小胖子,你快看。咱們的機會來了!”
“什么機會?!”正在百無聊賴地翻看古卷手抄本兒的張松齡坐直身體,帶著幾分迷茫追問。跟老人家嚷了一頓之后,他也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有些過度了。所以想盡量找機會安撫一下老人受傷的小心靈。
“打起來了,日本人跟二十九軍打起來了!”駝背老軍師興高采烈,好像對這一天早已盼望多時似的。
“啊!”張松齡嚇了一跳,搶過舊報紙,攤在桌案上觀看。只見舊報紙第一頁用很粗很粗的大標題寫著,“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下面則是具體內容,“日本鬼子昨日借口尋找失蹤士兵,向我盧溝橋守軍發起猛攻。二十九軍將士奮起抵抗,寧死不退……”
再急切地尋找日期,才發現報紙是公歷七月八號發行的,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
“這有什么好高興的,日本人馬上就打到家門口了!”張松齡急得直跺腳,真恨不得跳起來,給老瘋子兩巴掌,促其清醒。
“你再往下看看么?”老軍師也意識到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好像不太合適,收起笑容,訕訕地提醒,“下邊,第一頁,右側偏下位置……”
強壓住著了火一般的心情,張松齡撿起報紙重新細看。除了報頭處那篇檄文般的稿子之外,下面還有這個時代各個大人物們的講話。有怒斥日寇卑鄙無恥的,有感慨國家多災多難的,還有憂心忡忡地分析中日實力對比的。而軍隊方面,態度則非常強硬。來自中央軍的關麟征將軍,在保定當著一眾采訪記者的面發誓,要與日本鬼子血戰到底。二十九軍的宋哲元總指揮,也委托心腹幕僚,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談話。聲明自己的態度,不退縮,不投降,以最大努力爭取和平。如果和平實在無法指望,則將帶領二十九軍將士共赴國難。在講話的末尾,宋哲元還大聲呼吁,所有華北軍民,團結起來,寧可戰斗至最后一人,也不要讓日本鬼子的吞并華北的圖謀得逞。
“這些都是套話,早就說過無數遍了!”張松齡沒有在報紙的右側偏下位置,看出任何有用的東西來,又掃了興奮過度的老軍師一眼,帶著幾分怨恨說道。
二十九軍已經跟日寇拼命了,自己卻被扣在這個小山村里,寸步難離。都怪這老瘋子,要不是他盯得緊,自己早就……
駝背老軍師卻絲毫沒感覺到張松齡眼睛里的怨恨,敲了敲報紙,有些恨鐵不成鋼,“虧你讀了那么多書,這么好的機會,居然視而不見!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關麟征將軍、孫連仲將軍,宋哲元將軍,都號召華北百姓站起來,與日寇血戰到底。既然是號召咱們血戰,總不能讓咱們空著手跟日寇拼命吧?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咱們把鐵血會的大旗挑起來,朝他們要槍要子彈,他們就是糊弄,也總得糊弄得像一回事情吧!”
“嘶——”張松齡倒吸一口冷氣。不是因為形勢的嚴峻,而是因為老軍師的想法與常人迥然相異。從鐵血會自身發展角度來看,此刻向二十九軍或者中央軍討要武器,乃為最佳時機。如果他們拒絕,就等同于說明,他們動員華北百姓全民抗日的話,是信口胡謅。非但會讓抗戰支持者們寒心,也會讓日寇找到分化瓦解華北軍民的借口。
“寫,你讀的書多,你來執筆寫。寫兩封信,不,寫三封。一封給宋哲元,一封給關麟征,一封給孫連仲。我就不信,他們三個都在對記者說謊。多下幾個夾子,總有肯上套的兔子!”
“信我可以幫您寫,但咱們也不能空手上門!”知道即便自己不奉命,老瘋子自己也能把尋求支持的信給鼓搗出來,張松齡想了想,鄭重提出一個附加條件。“咱們也得給軍隊提供一些支持。糧食、豬肉、粗布,仗打起來了,這些東西,他們總能用得到!”
“依你,依你。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只要比買槍合算就行!”老軍師興高采烈,沒口子答應。隨即不顧自己腿腳不利落,小跑著四下尋找紙筆。待把紙張毛筆準備停當,又想了想,低聲道:“也不用送那么多犒軍物資出去,好像咱們很有錢一般。最好先找一支距離咱們最近的隊伍探探路!信也不必送到三位長官手里,即便送到了,他們也沒時間看!咱們先在附近找個能做得了主兒的將軍,讓他知道咱們的意思就成。你別動手,我替你磨墨,盡量把口氣寫得大一些,要義正辭嚴,要……”
張松齡揮揮手,打斷了老人的啰嗦。然后皺著眉頭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待老人已經把墨研得差不多了,抄起毛筆,一揮而就:“宋哲元司令長官鈞鑒:自日寇肆虐,蹂躪東北,復侵京冀,疆土迭陷,敷天共痛,亂國禍民之行令人不勝發指。鄙人等雖為鄉野匹夫,豈不知天下興亡之義?今以御侮為心,興北方義旅以從王師,韃伐日寇,申討外賊。惟恨器械欠乏、名分未定,特懇將軍予定番號,并資軍械糧草,以振士心。方今四海橫流,國亡無日,惟有同仇敵愾,共御外侮,庶可見封土獲全,邪謀消阻之日…….。(注2)注1:杜工部,即杜甫,工部是官名。據說他老年時總是斷炊,偶然得到一縣令周濟,吃了過多肉,暴卒。
注2:酒徒古文水平一般,這篇文文信稿是托小阿菩兄弟捉刀,特使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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