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南山北(四下)死乞白賴,在入伙鐵血聯(lián)莊會一個多月后,張松齡終于過了一把打槍的癮。于崔莊后山小樹林兒,一口氣將兩把盒子炮里頭的總計二十顆子彈全給打了個精光。槍聲剛一停,顧不得燙,駝背老軍師魏丁立刻將盒子炮搶回去抱在了懷中,就像抱著自家孫兒般,一邊撩起衣襟兒擦,一邊喋喋不休地數(shù)落:“二十顆子彈呢,二十顆子彈呢。你怎么能一次全給打光了?那可是四斤半五花肉錢,就換你聽了個響兒!”
“不就一塊大洋么,我自己出還不行!”張松齡受不了老軍師這幅吝嗇鬼模樣,撇撇嘴,大聲道。
“你吃的,住的,都是會里頭給的,哪來的錢?!”老軍師把眼睛一豎,怒氣沖沖地嚷嚷。
“怎么著我也算鐵血會的軍官吧!您說說,軍官是不是該發(fā)軍官的餉?!我前前后后在會里干了快一個半月了,就是請長工,你也得發(fā)我點兒工錢了吧?!”不愧為生意人家出身,張松齡帳記得門兒清。
按鐵血會的規(guī)矩,小兵領(lǐng)日餉,當(dāng)一天值給兩毛,不當(dāng)值沒錢領(lǐng),月底統(tǒng)一結(jié)算。軍官則按級別領(lǐng)月餉,大當(dāng)家魏占奎最高,每月八塊銀元。老軍師魏丁第二,每月六塊。其他三個副當(dāng)家每人每月五塊,趙二子等六個中隊長每人每月四塊,底下的小隊長每人每月三塊。這些都在賬本上明明白白記著,張松齡天天都能接觸得到,駝背老軍師想抵賴也抵賴不掉。
可一想到白花花的大洋到了張松齡手里,肯定半天不到就得被他換成子彈消耗干凈,老軍師魏丁就心疼得臉抽。訕訕笑了笑,低聲商量道:“會里頭包吃包住,你要現(xiàn)錢干什么,還是存在我這里吧。等你走時,我一并結(jié)算給你,保證分文不差!咱們爺倆關(guān)系這么好,你還信不過我么?”
“我買賣人家出身,講究的就是一個親歸親,財歸財!”張松齡壓根兒不肯上當(dāng),搖著頭否決,“你說吧,我每月該領(lǐng)幾塊大洋?!整天又是幫大當(dāng)家寫文告,又是替你管賬打算盤,總不能比趙二子他們還低吧!否則,我就不干了,咱們一拍兩散!”
“不能,不能,他們幾個中隊長是四塊錢,你也是四塊!”駝背老師爺連連搖頭,唯恐一不合,張松齡拔腿就走。此刻樹林中可是只有他們一老一少,槍里頭的子彈剛才還叫小胖子給報銷干凈了。這小子真的犯了倔,撒腿沖進了密林深處,就憑駝背老師爺?shù)耐饶_,還真追之不上。
“八十發(fā)子彈?;仡^就發(fā)給我!”難得把老吝嗇鬼逼得額頭冒汗,張松齡把手一伸,大聲要求。
“你剛才已經(jīng)打掉二十發(fā)了!”駝背老軍師連額頭上青筋都急出來了,歪著脖子駁斥,“會里邊總共才買了兩千粒盒子炮的子彈,如果大伙都照你這么打,一天就得折騰干凈!”
張松齡搖搖頭,繼續(xù)將手往老軍師眼皮底下伸,“別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我自己的那份。八十顆子彈,剛才那二十顆該公款報銷,不能算我頭上!”
“六十,頂多,頂多給你七十粒,我槍里頭那十粒,算我自己頭上!”老軍師被逼得連連后退,不斷地跟張松齡討價還價,“一個月只能領(lǐng)一次,還有半個月的軍餉,留到下個月底一起結(jié)。別再得寸進尺了,給我種地的那些長工,一年才能結(jié)一次工錢,還要根據(jù)干活的表現(xiàn)扣掉…….”
如果沒人打斷的話,這一老一小,肯定還得沒完沒了的討價還價下去。誰也沒有意識到,他們兩個彼此之間,其實早已經(jīng)拿跟對方貧幾句嘴,逗逗悶子,當(dāng)成了一種習(xí)慣??汕f子里的其他人,卻不能體會到這種祖孫之間的溫馨。見老軍師和小胖子糾纏個沒完,不耐煩地走上前,低聲打斷:“軍師,張副官,二當(dāng)家回來了。馬車就就停在大廟門口,等你們兩個過去入賬呢!”
“回來了!”老軍師又驚又喜,丟開張松齡,跳著腳向來人追問,“可是換回槍支彈藥來了?多少支,裝了幾輛車!”
“兩輛馬車,一輛上面裝的是槍,另外一輛裝的是子彈箱子!”報信的莊丁想了想,猶豫著回應(yīng)。
“帶我過去,帶我過去!”老軍師高興得背都顧不上馱了,推了一把前來報信的莊丁,大聲命令。
聽聞有了武器,張松齡心里也是一陣狂喜。上前攙扶著老軍師的胳膊,大步往被鐵血會征用做總指揮部的古廟方向走。還沒等走到廟門口,就看見上百顆人頭攢動,將肖二當(dāng)家和幾輛馬車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長途跋涉的二當(dāng)家肖國濤臉上根本沒有絲毫倦意,接過一瓢剛打上來的井水,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然后抬手抹了抹自家的嘴巴,扯開嗓子說道:“我這回可是開了眼界了!好家伙,重機槍、輕機槍、大炮、小炮,還有鐵殼子膠轱轆大車,用腳一踩,眨眼功夫就能竄出好幾十里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