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徹底脫離危險，張松齡索性停止對狼群的追殺。收好盒子炮和三八槍，靜待援軍的到來。大約在半刻鐘之后，一隊持著各色武器，身上做商販打扮的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帶頭一個大約在四十歲上下，發(fā)現(xiàn)火堆旁只有張松齡一個，詫異地將手中兩支盒子炮向上舉了舉，然后笑著走上前打招呼，“呵！夠種！我還以為是另外一支商隊遇到狼群了呢，沒想到只是你老哥一個！”

“多謝各位大叔仗義援手！”張松齡笑了笑，趕緊向?qū)Ψ骄瞎ФY。低頭間，背上的汗?jié)n清晰可見。剛才對付狼群的時候，他背后的衣服幾乎被汗水給浸透了。先前因為緊張沒有察覺，此刻被夜風一吹，才體味到透骨的冷。

“大叔？！”中年人愣了愣，借助身后火把的光亮重新端詳張松齡的面孔。待確認對方著實該叫自己一聲大叔，才笑了笑，將手中一雙盒子炮插回腰間，抱拳還禮，“小兄弟太客氣了。這伙狼群把山路都給堵上了，今夜即便不為了救你，我們也得開槍闖過去！我叫吳云起，他們都是我手下的伙計，小兄弟你貴姓？”

“我叫張松齡！”明知道對方不是個正常生意人，張松齡還是報上了真名。

“松齡鶴壽，好名字！”吳云起信口道出張松齡名字中的含義。“你是第一次出塞吧？否則，也不會只記得拼命趕路，連山下的窩棚都不住！”

“嗯，是第一次！”張松齡點了點頭，臉上有點兒發(fā)燒。開始攀登腳下這座山之前，他曾經(jīng)在道路兩邊看到過幾座破舊的窩棚，也知道那些窩棚前輩行腳商人給同行專門準備下的。無論是誰，都可以免費進去歇息。甚至還可以一邊恢復體力，一邊在窩棚里頭同住的商販人中間找人搭伴兒。但是為了早日從塞外返回，他自動忽略了那些窩棚的存在。也導致了今夜他被狼群包圍，差點兒再也沒機會活著走下山去。

“以后不要那么性急。賺錢重要，但是得有命花才行！”吳云起搖了搖頭，以老前輩的姿態(tài)笑著數(shù)落。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地上的子彈殼，愣了愣，迅速向身后回頭。

他麾下的那些“伙計”們，已經(jīng)將死狼拖在了一起，借著火把的光亮開始剝皮。高高的狼尸堆了三大堆，明顯不完全是他們自己剛才的成果。

“把小兄弟應得的那一份給他留出來！”吳云起的臉色迅速恢復了平靜，沖著自己的伙計大聲命令。

“知道了！”正在剝狼皮的伙計們答應著，開始給張松齡分賬。

“謝謝大叔！”張松齡趕緊出拒絕，“我不要了，我就一個人，牲口還被嚇癱了。連自己的貨物都拿不了，跟甭說再拿上狼皮！”

“沒事，我?guī)湍銕律健Ｗ叩角邦^路上的第一個鎮(zhèn)子，就直接丟給當?shù)厣倘耍　眳窃破鸱浅４髿獾臄[擺手，拒絕了張松齡的好意。

夏天的狼皮雖然質(zhì)量差了些，賣不上好價錢。但架不住數(shù)量足夠多，一次性出手，至少能換回十幾個大洋。本著童叟無欺的原則，吳云起麾下的伙計們就將獵物分配完畢。不認真看則已，一認真看，他們也立刻滿臉驚詫。在腳下的狼尸里頭，居然有三分之二是張松齡一人所殺，并且?guī)缀鯓寴屆袃裳壑g，很少有射到野狼身體上的其他要害。

神槍手？！幾個距離張松齡最近的伙計們本能地走上前，護在吳云起兩側(cè)。饒是事先已經(jīng)有思想準備，吳云起自己也被清點出來的戰(zhàn)果嚇了一跳。看了看張松齡，低聲詢問：“當過兵，還是做過炮手？”（注1）“當過兵，部隊在娘子關被打散了！所以只好改行做小買賣混口飯吃！”張松齡從地上撿起先前丟下的臂章和勛章，向吳云起亮了亮，然后慢慢收進貼身口袋。吳云起身邊的伙計們愈發(fā)警醒，伸出手，悄悄地摸向了腰間盒子炮。

搶在伙計們有進一步動作之前，吳云起笑著擺手，“你們幾個給我趕緊收拾狼皮去，別站在這里愣著！趁著夜里頭涼快，咱們還能走好幾十里路呢！”

“嗯，知道了！”伙計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答應著轉(zhuǎn)身向后。但彼此的動作卻錯開了半拍，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能看見張松齡的一舉一動。

“我們這些做買賣的，就怕遇到當兵的老總！”吳云起又笑了笑，沖著張松齡解釋。

這個解釋很無力，但張松齡卻沒資格計較。畢竟自己的命都是對方救的，他不能，也不該在救命恩人的真實身份上糾纏不清。

“小兄弟準備去哪里發(fā)財？”見張松齡默不作聲，吳云起笑呵呵地又靠近幾步，彎下腰，主動幫他攙扶癱在地上的青花騾子。說來野怪，先前還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的青花騾子，只是被吳云起輕輕在脖子上拍了幾下，精神和體力就恢復了大半兒。掙扎著自己站起身，將頭貼在吳云起的肩膀上，不斷挨挨蹭蹭。

“我去黑石寨。聽說那邊干貨便宜。我?guī)Я艘恍┎计ズ团擞玫念^花，希望能買上個好價錢！”張松齡看得奇怪，想了想，低聲回答。

“黑石寨海拔高，那邊的蘑菇質(zhì)量，在草原上的確是排得上號！”吳云起好像非常懂行，順口就報出了黑石寨最主要特產(chǎn)。“你帶的布和頭花也對路，都是女人們最喜歡的類型，比較容易出手！不過光是在黑石寨內(nèi)的話，你可能賺不到多少錢。如果有機會，不妨到牧民家轉(zhuǎn)轉(zhuǎn)。他們手里的貨物，比當?shù)厣倘耸掷锏馁|(zhì)量好，價錢也更便宜些！”

“噢，多謝大叔指點！”張松齡將信將疑，笑著說道。“大叔呢，您這是準備帶隊去哪？”

“你說我啊！”吳云起笑了笑，露出一口非常整潔的牙齒，“多倫諾爾，聽說過么？那邊有個老朋友訂了些茶磚和鐵器，數(shù)量有些大，所以我只好親自帶隊給他送過去！”

很顯然，這又是一句假話。張松齡自幼跟在父親和哥哥屁股后頭轉(zhuǎn)，對各種雜貨的味道非常熟悉。此刻山路上停著的那些馬車里，散發(fā)出來的決不是什么茶葉味兒，而是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機油氣息，凡是當過兵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散發(fā)出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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