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滾!”
蛟聲嘶啞,一出口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金龍忙變回人形,道:“小淵。”
“我修煉慣以人形,所以……”蛟冷冷道,“尾巴是不可能的了。”
龍蛟原形雖相似,卻也有區別,哪怕是蛟中胖子,恐怕也不可能長得比金龍還龐大。
腦內一閃而過黑金雙條纏繞在一處的畫面,蛟臉一黑——在原形上連著被按住吃了數次虧,好不容易尋隙變回,說什么也不會再變回去了。
金龍嘆了口氣。
蛟慢慢平復呼吸,語氣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道:“大好時光,當用于修行。怎么能如此沉溺此事,無所節制……還連累我陪你一同虛耗光陰。”
日日不落修行,勤懇了萬年的蛟,已連著數日沒打坐了。
——這簡直令蛟無法釋懷。
金龍道:“第二回便將口訣教給你了,雙修亦是修行之途。”
蛟轉過腦袋,眼底滿是忍耐:“你這般……這般作為,讓我怎么沉下心運轉靈力?這幾個月里,我統共也只……也只成功了九回!”他搖搖頭,滿腦子都是上當受騙,“你若再不好好配合,我們的雙修之約便就此作罷。”
金龍:“……”
蛟半坐起身,盯著金龍眼神復雜。
雖說被這淫龍“白做”了幾次,但成功的那幾次功效確實不錯,這與他先前的修煉方式截然不同,那些修來的靈力,輕易便能相容于丹田之中,讓人覺得小腹生熱,氣脈暢通。
蛟想了想,攏好袍子走上岸,心念一動變出一張竹塌,仰面躺倒。
不一會兒,身前一片陰影投下,睜開眼,正是金龍松垮著衣袍,擋住了他頭頂的日光。
不多時,溫池子里一片靜謐,岸上池壁處,漸漸有了動靜。
那日,守在蛟宮的灰背狼王仍舊逗弄著大了一圈的小母狼,豹妖在山下捉住了一名漂亮的女妖,正打算今晚……打打牙祭。
余下還有金翅鳥妖、夾竹桃精等一干大小妖怪,在這偌大的蛟宮里嘮嗑切磋。
“沒了蛟王,這日子真是愈發煩悶無趣了。”
“隔壁巨首山新來的那位妖王,據說接連半月吞并了大小十二座山,六座城鎮。我們與他比鄰,也不知道會不會打我們的主意?”
“切,小小妖王,哪里會是我們萬年老祖宗的對手。”
“可大王現如今幾年未回了,我聽烏鴉說,最近山上來了幾張生面孔,老遠就聞到一股子野雞味,想來是那只山雞派來的眼線。”
“哼,不自量力。難道我們還會打不過一只山雞嗎?”
“蛟王在時,向來都是獨來獨往,打架也經常是孤身前往敵人巢穴。說不定光憑我們幾個還真的打不過。”
豹妖適時咳聲。
討論得正歡的女妖頓時互看幾眼,紛紛低頭不語。
豹妖:“……”
自從靈山龍退出蛟宮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停下了與蛟宮多年的爭執。兩處爭吵了數年,也交手了數年,結果對手忽然離場,害得蛟宮眾妖沒了消遣,日日荒頹。
昔日數一數二的大魔宮,隱約有了幾分不問世事的出塵之感,連宮中的女妖,都少了一股子尖銳之氣。
原以為今日也會無風無浪地過去,誰知天際一聲巨響,一大片“黑云”快速停留在了蛟宮上方。
眾妖眼神一凜,紛紛祭出法寶步出殿外。
只見周圍盤旋圍繞著成千上百的鳥精,它們大多剛生出靈智,靈力淺薄,但是數量極多。一眼望去,令妖眼花繚亂。
一名頭系五色彩帶的男妖率眾站定,朝著蛟宮妖怪們所在之處,揚聲道:“巨獸山采翎求見蛟宮之主。”
眾妖:“……”哪里來的蛟宮之主,都失蹤幾年了,故意找茬呢吧!
方才還在議論鄰山那位新來的妖王,誰知人家立馬就趕來上門挑釁了。
灰背狼妖神色一斂,道:“我家大王閉關修煉,暫不見客。”
山雞精捻起羽毛扇:“都說數年以前,隱淵山是上妖界最風光的魔宮之一,黑蛟尊主更是修煉了萬年的當世大妖,今日采翎不請自來,便是想游賞一番,我那上千名小輩也想長長見識,不知可否放行?”
豹妖啐道:“你就是那新來的野雞精?”
采翎臉色微暗。
豹妖道:“憑你也想見我們大王?”他生性兇暴,也極為好戰,當下跳出去打架。
豹妖能入蛟的法眼,實力自然不弱,那些烏沉沉的小鳥根本傷不到他,頃刻間到了采翎身前,兩妖一來一回,斗了一陣。山雞精確實天賦異稟,有幾分狂傲的資本,但比起活得更為長久的豹妖,終究差了些火候。
還沒等豹妖得意多久,采翎連退數步,將手中色彩艷麗的羽扇扔上天,捏訣施咒,瞬間漫天火海鋪天蓋地,一片紅光。
“蠢龍……好歹是一方大妖,怎能連這點定力也無?”蛟趴在池壁上,半邊身子浸在水中,“你方才若是再緩一些,本尊就能運轉完畢……就只差了一點,又白白虛耗半天光景。”
金龍輕輕替蛟揉捏腰背,聽著這沒什么威勢的抱怨聲,忍不住親了親蛟的耳朵。
“是我不好,害你分了心神,功虧一簣。”
他沒有說的是,自蛟大王拿“斷絕”雙修關系要挾,每每見蛟心神不穩,他都會忍耐些許,好讓蛟緩過一陣。
蛟感慨道:“果然,萬法皆難,不管什么修行之法,都沒那么容易。”
金龍:“……”
蛟懶洋洋地沉入水中,隔著水波蕩漾,看見天際漫天紅霞,不由感到稀奇。
“何時我隱淵山也有落日夕陽了?”
蛟瞇起眼,一掃眼底憊懶之色,從水中一躍而起。
“蛟宮出事了。”
龍蛟對視一眼,看著彼此衣衫襤褸,長發披散,滿臉頹廢之色的模樣,當即一個凈身訣,將自己搗騰得正經些后,御風離開了溫池子,朝著火光沖天處趕去。
蛟趕到的時候,整個蛟宮已陷入火海之中,火海之上籠罩著數以千計的鳥群。
“竟然有妖敢來蛟宮鬧事。”蛟眼中寒芒閃過,交待金龍:“你不許出手。這幾日修煉得如何,正巧拿他們試試手。”
金龍自然沒有二話,只不過“背著蛟現身蛟宮”的打算只能落空了。
蛟身形一閃,轉瞬間已抵達鳥群。隨著震天蛟吟,一尾巨大黑蛟憑空現于天際,所經之處,無數鳥雀落地嘶鳴。長尾一甩,籠罩著蛟宮上方的巨大“黑幕”頃刻間被撕裂攪碎。
底下被困于羽扇火焰的眾妖仰頭望著蛟,紛紛愣神。
幾年不見,他們大王似乎……厚實了許多。
何止是厚實?
雙修數月,只成功了“幾次”的蛟,為了避免原形吃虧,硬是忍著甩尾戲水的本能,生生維持住人形。此刻正是他“修煉”后第一次現出原形,竟是比以往粗壯了一圈。蛟用余光看了看自己的軀體,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隨著修為上漲,他原本的體型已遠勝于尋常蛟,此刻更是愈發接近于龍軀,興許化龍指日可待。
不過……如今高興尚還為時尚早,還需解決了尋滋鬧事的敵人。
那系著五色彩繩的妖怪見了他,似乎想要開口說話。
蛟低吼一聲,于高空直墜而下,穿過火焰,堅實的鱗甲只微微覺得發燙,比那溫池子里的水稍稍熱上一分。
“這、這怎么可能?”山雞精臉色大變。
幼鳳真火,豈是蛟鱗能抵擋得住的?
蛟宮之主不是已經失蹤多年了嗎?
難道魔蛟即將化龍的傳是真的?
他驚覺不妙,剛想退離,眼前寒光閃過——
蛟利爪屈伸,將那領頭的妖怪直直抓至高空。扔下來,巨尾高高揚起,又重重朝下拍去。
“轟——”
隨著一聲巨響,前不久還趾高氣昂的山雞精,已被丟棄在地,身下緩緩顯露出龜裂的裂縫。
眾妖:“……”
鳥怪們對視幾眼,片刻后,場內嘰嘰喳喳一片,鳥羽紛飛,滿是撲騰聲。
被燒禿了半邊毛發的豹妖,瘸著半條腿,兇神惡煞地撲咬過去。
蛟化出人形,仍是那副清瘦蒼白的模樣,只不過那身純黑長衫不似往常那般微敞著,而是將領口系得嚴嚴實實。
眾妖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原來不是發福啊。
那么粗壯的蛟軀,幾乎可以跟龍族強者相媲美,也不知失蹤那幾年,大王是去哪里修煉了?
“區區一把破扇子,就被欺辱到如此地步?”
蛟看也不看地上重傷吐血的山雞精,回身用審視的目光一一掃過幾名屬下。
眾妖頓時汗毛聳立,猛地回憶起魔蛟的行事作風。
幾年未見,加之方才受外敵侵擾,是蛟一力挽狂瀾,心潮澎湃之余,差點忘記這尊大妖,可不比山雞精溫和多少。
蛟喜怒無常,吞食成性。也不知這幾年脾氣是否更惡劣了?
“真是廢物。”
蛟一腳踩上羽扇,又將頭頂彩繩的山雞精翻轉至仰面朝天。
“你……放了我。”
“放了你?”
蛟扭了扭脖子,熟悉他的屬下趕忙低頭,知道蛟王又要進食了。然而等了很久,也沒聽見什么動靜,抬起眼,便看到蛟王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這是一個長得極為英俊的男人,身形高大,立在蛟的身側,神情溫和,一雙眼睛竟是泛著淺金之色。
灰背狼妖將想要探出腦袋張望的小母狼按了回去,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陌生男人。
此前并未見過這人,也不記得蛟在外頭有什么相熟的妖怪。莫非是失蹤那幾年遇見的?
“蠢龍,你看這群山外的妖怪,拿了件寶物便以為自己可以橫行無忌,我方才粗略看了看,這野雞也就上千年的修為。”
山雞精眼中閃過憤恨,但很快隱去,顫巍巍道:“蛟王,饒我一命,采翎……愿投身麾下,肝腦涂地。”
蛟哼笑,問金龍:“若是按以往的法子,一口吞吃是最方便的了。你說,難道是要我饒了他嗎?”
金龍道:“心術不正,留之有患。”
“既然吃不得,那便打死了事。”蛟淡淡開口,他對這些小妖并不放在心上,招招手,將正撫摸著小母狼的灰背叫過來,讓他去處理了。
灰背:“……”從未想過有一天竟然還要替大王善后,難道不都是吃了嗎?
他按下滿腹疑問,點頭稱是。
蛟見這場風波結束了,看了看金龍,沉吟思索片刻后,吩咐灰背:“順便替他安排起居,就住在……”
金龍接道:“你殿內。”
灰背:“……”
蛟抿嘴,似乎感到不悅,一副要反駁的模樣:“就按他說的做。”
……
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蛟宮處于隱淵山頂,連綿數座宮殿,巍峨壯闊,往里深走,才發現大多裝飾極簡,色調偏暗,比之靈山少了幾分明媚亮色,多了些沉郁莊嚴。
蛟的住處離當初被犼損毀的中殿極近。
灰背狼妖去處理山雞精的事了,蛟便親自領著金龍來到住處。
一時間,關于金龍身份的傳沸沸揚揚,紛紛猜測那二人會共住多久。然而直到數日過去,流都已淡去,金龍依然沒有離開。
蛟將人帶進住處后,立馬道:“方才你瞧見了嗎?”
金龍:“……什么?”
蛟興奮道:“我的原形變大了。”
“哦?”金龍認真道,“變出來讓我瞧瞧。”
蛟逐漸冷靜,道:“既然沒瞧見,就算了。”
金龍失望地嘆了口氣。
龍蛟長居寢殿,漸漸地,妖怪們沉默了,那幾日各個雙目迷離,透出迷茫不解之色。就連修行萬年,兇暴成性的魔蛟,竟然也找到了伴侶。
實在是稀奇的很。
再看那名男寵,長得雖英俊,但論身量,還要比蛟更高些。眾妖想象一番,只覺畫面詭異,難以直視,不忍深想。
數月過后,當靈山那邊傳出金龍前輩再次失蹤的噩耗時,遠方天際忽然雷云陣陣,聲勢浩大。前一刻還是白晝,后一刻,天幕暗沉,唯余藍色雷光在云間閃爍翻騰。
“是劫云。”
底下群妖議論紛紛,心神為之所攝,光是遠遠觀望,便感到天道威嚴,無可企及,眾生萬物,盡如塵埃。
那一道道雷云,是天威,是險境,更是機遇。
“如此陣仗,是什么劫?”
蛟也感覺到了天象異變,披上外袍,朝外趕去。
前方云雷震震、轟天霹靂,金龍追趕上去,伸手拉住了蛟。
“化龍之劫,小淵,你不可接近。”
“化龍?”
蛟不可置信地望過去,只見那邊已劈下了第一道天雷。
“這不可能!放眼整個上妖界,誰又能趕在本尊的前頭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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