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年現在面臨著一個選擇。
他剛正不阿,嫉惡如仇,這是好事。
可顧錦年在關鍵時刻,不像其他人會那么圓滑,在老一輩的人眼中看來,這就是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如若顧錦年能一直這樣下去,那一切好說。
他就怕顧錦年有朝一日反噬。
畢竟顧錦年現在已經是在立德了,慢慢立德行,如果顧錦年能保持這樣下去,初心不改,將完成讀書人之立德。
可如若顧錦年有朝一日,變得圓滑起來了,那就是道心崩壞。
如同有一句話,當一輩子的好人和當一輩子的壞人都難。
他現在就是要讓顧錦年想清楚點,想明白點,不然一但立之后,就不能更改。
“學生明白,學生這段時間會好好思量的。”
顧錦年出聲,這是他的回答。
“恩。”
“你能想明白這是最好的。”
“不過,你也要做好準備,此番孔家以退為進,就是想要逼你發怒。”
“你今日削七位大儒,這件事情不出半日,便要傳遍整個大夏王朝,兩日內天下讀書人都會知曉。”
“你掌圣器,天下讀書人都會有嫉妒心,孔家剛好借助他們的嫉妒之心,從而抨擊你。”
“如若只是語上的抨擊,老夫不擔心,也相信你不會被這些語干擾,老夫最擔心的還是孔家動用圣器。”
蘇文景出聲,帶著一些擔憂。
不怕論抨擊,只要聽不見,就沒什么大問題。
怕就怕一點,孔家動用圣器。
“若孔家動用圣器,學生削孔家百儒。”
顧錦年淡淡開口,顯得自信,但語間霸氣外漏。
“還是先看看吧。”
“這些日子潛心悟道,外面的事情,你先不要管。”
“有老夫在,護你周全。”
蘇文景心頭一驚,但明面上還是讓顧錦年安靜下來。
削孔家百儒,這有些夸張了,真這樣做就不是一點點小事那么簡單,孔家要徹底與顧錦年撕破臉皮。
倘若孔家徹底翻臉,其手段很恐怖,會處處打壓,處處針對。
“多謝先生。”
顧錦年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么。
如此。
蘇文景轉身離開。
很快,后山當中,便只剩下顧錦年一人。
大約一刻鐘后。
王富貴等人走來,搬來大量書籍,是圣人著作的書籍,當然不是原本,而是傳世本。
顧錦年需要立。
而立則需要知圣意,他要潛心悟道。
王富貴等人前來,沒有多說什么,將東西擺放好后,便緩緩離開。
如此,顧錦年拿起一本書籍,開始認真觀看。
此時。
大夏京都內,一處府宅當中,數十名老者聚集于此,一個個怒不可遏。
“這顧錦年,當真不為人子,居然敢動用玲瓏圣尺,削去我等才氣,可憐孫老,大半生的苦修,被顧錦年直接毀去。”
“讓他交出圣器,只是妥善保管,又不是說不還給他,此子狂妄至極,目無尊長,做出如此人神共憤之事,老夫必然書寫文章,讓天下人知道此事。”
“只是一場爭議而已,即便是顧錦年不愿交出圣器,也不該這樣做,可憐我孫老啊。”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神之中滿是仇恨,對顧錦年充滿著仇恨。
“孔先生,這件事情怎么說?你開口就行,只要你開口,我等雖然老了,可還沒有死,只要你一句話,我等必修書萬封,讓天下讀書人評個理。”
“對,孔先生,只要你一句話,我等一定支持。”
有人開口,看向孔成,被削大儒之位的七人,除了孔成之外,六人都在修養當中,身體極其虛弱,這批人只是被削了幾道才氣。
有一定損失,但沒有被削掉大儒之位。
“唉。”
“世子殿下只是一時之氣,闖下彌天大禍,咳咳咳,我還是不想將矛盾惡化啊。”
孔成開口,說話之間還咳嗽幾聲,顯得無比文弱,裝模作樣。
大儒之位被削,孔成難受是難受,但他根本無懼,因為他知道,這件差事辦好了,自己早晚能重回大儒境,而且因為如此的犧牲,還可以得到更多好處。
現在局勢對顧錦年不利,而他必須要保持好良好心態,絕對不能跟這種人一般,去辱罵顧錦年,要給人一種大度慷慨的感覺。
的確。
隨著孔成這般開口,眾人不由敬佩,但依舊憤怒。
“孔先生不愧是孔家大儒,被人削去大儒之位,居然以德報怨,此等心胸我等敬佩。”
“可是,拋開其他不說,即便是他年少輕狂,一氣之下闖下彌天大禍,可無論如何有一點他洗不干凈。”
“就因為我等說了幾句實話,他便動用圣器,隨意削我等才氣,這件事情他顧錦年洗不干凈了。”
“懇請先生,修書一封,將事情來龍去脈,告知孔家,請孔家出面,為我等主持公道,為天下讀書人主持公道啊。”
有人出聲,站在大義上,請孔成出面。
聽到這話,孔成嘆了口氣。
但也沉默,默認他說的沒有問題。
“說的沒錯,我等只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顧錦年便惱羞成怒,動用圣尺打壓。”
“說難聽點的,我等那個不是大儒?又有那個沒有些名望,甚至他的先生蘇文景都在大堂內。”
“顧錦年也敢如此肆無忌憚,敢問諸位一句,如若今日在大堂當中的人,不是我等,而是一群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呢?”
“是不是執掌圣尺之后,就可以胡作為非?以后誰還敢跟他講道理?”
“我等都是君子,是讀書人,面對不公,應當仗義出,顧錦年今日所作所為,如若不及時控制,未來將會釀出大禍。”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經將顧錦年說成天下惡賊了。
“好。”
“老夫修書一封,傳給孔家。”
“不過老夫依舊是希望化解這段恩怨,雖我被削大儒之位,可如若顧錦年知錯能改,交出圣器,老夫心甘情愿啊。”
孔成開口,一副悲憫天下的感覺,大有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錯覺。
“孔儒大義。”
眾人齊齊朝著孔成一拜,深感敬佩。
如此,眾人開始修書。
夜晚。
孔家。
當書信送到孔家時,孔心長老第一時間找到了孔無涯。
將書信遞給后者,神色當中有遮蓋不住的笑容。
“無涯長老,計已成。”
“顧錦年果然不出我等所料,一怒之下,削七位大儒才氣,尤其是孫儒,更是被他削成常人。”
“請無涯長老定奪。”
孔心開口,顯得無比激動與興奮。
讓孔成前往大夏京都,其實就是為了惡心顧錦年,他們完全就是故意的,故意讓顧錦年憤怒。
故意讓顧錦年惱羞成怒,如此一來的話,顧錦年一定會動用圣尺。
一但動用圣尺,他們就有理由抨擊了。
否則直接讓顧錦年送出圣器,他們自己都不信。
“好。”
孔無涯點了點頭,緊接著緩緩開口道。
“立刻讓人暗中挑撥此事,兩日內,讓天下讀書人抨擊顧錦年,挑起天下讀書人的怒火。”
“我會親自找傳圣公一趟,動用圣器,引來圣罰,不過孔家對外,一定不要嚴懲,呼吁天下讀書人理智。”
“給予顧錦年一個機會,再邀請他參加我孔家家宴,如若他愿意參加,只要他敢來,我等就有足夠把握,直接占據圣器。”
“如若他不敢來,加大力度,擾他道心。”
“明白嗎?”
孔無涯開口,將計謀道出。
“遵命。”
孔心點了點頭,直接答應下來了。
很快。
他離開此地,開始傳達信息。
直到翌日。
顧錦年削大儒儒位之事,也已經在大夏京都傳開了。
而傳出來的消息,卻有些耐人尋味。
據說顧錦年為民伸冤,得大夏王朝諸多大儒敬佩,孔家得知此事后,想到之前與顧錦年有所沖突,故而備上厚禮,與各地大儒前去大夏書院拜見顧錦年。
可沒想到的是,一行人抵達大夏書院后,顧錦年明明知道有人前來拜訪,卻避而不見,不但不見,在明知道這些大儒靜心等候之時。
顧錦年沒有給予任何回答,不說不見,也不說見,就突然消失三天,所有大儒就坐在大堂等了三天。
等到三天之后,孫正楠勃然大怒之下,顧錦年這才姍姍來遲,而孔成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低聲下氣,懇請顧錦年原諒孔宇曾經的過錯。
誰知道顧錦年根本不屑,倨傲無比,孫正楠前輩只是出面說了幾句公道話,卻被顧錦年一頓怒斥。
到最后談到了關于圣器之事,希望顧錦年能為天下讀書人之安危,將圣器放在孔家保管,等到顧錦年成為大儒后,再奉還于顧錦年。
卻沒想到,只是提了一個意見,顧錦年便勃然大怒,怒斥眾人不要臉皮,罵到最后,孫正楠徹底坐不住,訓斥了顧錦年一番。
而顧錦年自知理虧,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氣之下,祭出圣尺,削孫正楠才氣。
其余大儒紛紛出面制止,甚至蘇文景也出面制止,可顧錦年目中無人,仗著自己擁有圣器,將孫正楠削成常人,甚至幾個看不過去的大儒,也被削掉了儒位。
削完之后,更是囂張無比的離開。
這就是目前傳出來的消息。
世間上什么話最可怕?七分真三分假的謊最為可怕。
內容上七成都是真的,但其中有些細節進行修改,也就是這一點點的假。
在所有人眼中,顧錦年就成為了一個性格張狂,目無尊長,囂張跋扈之人。
大部分的人都有仇富心理,再加上同行是冤家的道理,一時之間,整個大夏王朝文壇沸騰了。
起初,有人不信,認為顧錦年雖然性格有些沖動,但也不至于這般。
可隨著各方面的消息印證,甚至還有大夏書院的消息傳出,直接坐實這件事情基本上是真的。
而基本上這三個字,就是致命的篤定了,因為有些地方不一樣,可對于常人而,基本上就等于全是真的,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沒說上罷了。
這是普遍人的下意識看法。
所以消息坐實后。
鋪天蓋地的罵聲響起了。
“這個顧錦年,我就說他不是什么好東西吧?什么為民伸冤不為民伸冤,其實這是一場局,鎮國公與皇帝想要強行捧出一個皇室讀書人罷了。”
“擁有圣尺,本是一件好事,可德不配位,這令人作嘔。”
“哼,沒想到顧錦年居然是這樣的人?虧我以前還覺得他為民伸冤,是個君子,如今看來,其實就是一個小人。”
“顧錦年連立都沒有做到,無非是懂點詩詞文章,諸位其實完全把他想的太高了,被千古詩詞蒙蔽了雙眼,如若他當真是個君子,做了這么多事情,為何還沒有立?”
“是啊,仔細一想,顧錦年連立都沒有做到,這很古怪,這要是換做尋常讀書人,為民伸冤,只怕早就立了。”
“詩詞再好,也遮掩不住一顆骯臟無比的心,我看啊,這為民伸冤當真如傳聞一般,就是一場戲,皇家的一場戲。”
“我早就說過,大夏王朝需要一個讀書人,一個擁有皇室血脈的讀書人,想要用來統治我等,亦或者控制百姓。”
“選擇皇子有些風險,這個顧錦年剛剛好,鎮國公之孫,他母親更是寧月公主,是皇室外戚,這不剛好嗎?”
“可憐我孫老啊,辛辛苦苦修成大儒,為民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卻被皇室打壓,當真是可憐。”
幾乎是一瞬間,各種論出現,聽不到什么好話。
這很正常。
人就是這樣的,當看你不順眼的時候,就算你是在做好事,他都能挑出刺來。
更何況,大夏境內,除了京都一些讀書人,其實很多地方的讀書人,對這個顧錦年都充滿著一種原始敵意。
其原因就是身份問題。
顧錦年是權貴之后,這是先天的敵意。
大部分讀書人都是寒門,階級上就有明顯的對立。
如果顧錦年也出身寒門,而且辛辛苦苦讀了十年二十年的書,有朝一日出名了,或許還會贏得不少人好感。
可偏偏顧錦年是大夏權貴。
這樣的人,突然開竅了,是很多人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尤其是顧錦年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可名揚天下,更是讓他們心里不是滋味。
早在之前,就有些風風語,說顧錦年兩次為民伸冤,存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貓膩。
不過這些論在當時并沒有被人認可,畢竟拿不出任何證據,再加上顧錦年的名望在那個時候極大。
這種論也就是一些人私底下說說。
可現在不一樣了。
各地大儒都已經開始抨擊了,這些酸秀才還不趁此說出來?
這種論其實很有破綻,細細去想一想,很容易發現問題所在。
只是沒有幾個人愿意去動腦子,不是沒有腦子,而是他們也希望這是事實。
畢竟大家都是讀書人,憑什么你出身如此顯赫,如此年輕,而且還是儒道大才?憑什么?
大儒都會心生嫉妒。
更何況普通讀書人?
一時之間,罵聲蔓延,但這還沒有太過于惡劣。
一直到這一日午時。
大夏王朝,三十六郡,各郡都響起了一些聲音。
是當地不少大儒,頗有威望,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對此事發表了論。
“顧錦年為民伸冤,此乃大義,可本性狂妄,目中無人,也是大錯,削正楠先生儒位,此乃大逆不道之事,正楠先生乃是江南書院院長,算是蘇文景的老師。”
“也算是顧錦年的師祖,卻不曾想到,顧錦年眼中毫無禮法,即便正楠先生措詞激烈,也不該如此對之,更何況正楠先生毫無過錯,卻慘遭毒手,顧錦年不為人子也。”
這是第一道聲音,是一位大儒,辭犀利,但還比較委婉的。
后面的聲音,一道比一個兇惡,一道比一道憤怒。
“孔家致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配得上圣人世家,反觀顧錦年,目中無人,權貴之后,若不是承蒙世上之功,怎配世子二字?”
“削大儒儒位?當真是狂妄,狂妄,狂妄,老夫從未聽說過這般之事,孔家掌三件圣器,也不敢如此,顧錦年掌一件圣器,就恨不得將所有敵對直接鏟除。”
“這僅僅只是爭議一番,就削他人儒位?如若罵他顧錦年兩句,這位世子殿下,是不是要殺人啊?”
第二位大儒開口,憤怒無比。
“武將之后,就是武將之后,性格暴戾,偽裝了這么長時間,如今總算是漏出馬腳?”
“正楠先生親自拜訪,空等三日,被晚輩訓斥,忍無可忍之下,多一二,就被削去大儒之位,這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顧錦年,你不配君子二字,你玷污我等讀書人,從今往后,如若我族之人,敢與顧錦年為友,族譜除名。”
更有激烈的大儒,直接揚,自己后代當中,誰與顧錦年為友,直接從族譜當中除名。
而這樣的聲音,一個接著一個響起。
越來越多的大儒參與其中。
孫正楠的威望本身就不小,外加上還不僅僅只是孫正楠,以及暗中有人故意搞事。
這件事情,如同燎原之火一般,瞬間點燃剛剛安靜沒幾天的大夏王朝。
不止如此。
隨著消息越傳越快,越傳越多,其他王朝的讀書人也開始發表議論。
“大夏詩會之日,顧錦年便戾氣十足,文無第一,詩會本身就是聚集各國才子,一同游玩之節。”
“可顧錦年生性爭強好勝,為贏得詩會,不顧他人感受,甚至一場好好的詩會,卻非要逼迫孔家圣孫下跪道歉。”
“傳圣公出面都沒用,大夏皇帝出面也沒用,就連鎮國公出面也沒用,這種人無君無父無師,連畜生都不如。”
一些聲音從其他王朝響起,罵最兇的還是扶羅王朝。
不但罵,而且還開始直接造謠,提起大夏詩會,直接造謠,說什么大夏皇帝出面勸阻顧錦年,鎮國公出面勸阻顧錦年,蘇文景也出面勸阻顧錦年。
結果顧錦年誰的面子都不給,一意孤行,就非要讓孔家圣孫下跪求饒。
沒有一點君子仁義。
至于孔宇之前的所作所為,那就是一點都不提。
這就是謠的厲害,簡簡單單幾句話,讓一個不認識顧錦年的人,下意識產生厭感。
一但形成了這種厭惡感,如果不及時澄清,那就根深蒂固,潛移默化,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會認為你不是個好人。
輿論主要就是三個階段。
有人故意造謠帶起節奏。
引起一些心中本就有芥蒂之人出面,讓他們借這個機會,把那些酸溜溜的話全部說出來。
最后一步就是,引起跟風。
其實很多人根本就不關心誰誰誰做了什么事情,顧錦年做了也好,沒做也罷,他們知道與自己無關。
可看著大家都在罵,就會產生一種,我不罵我不合群的感覺。
一但開始跟著罵了,那就徹底完蛋。
就相當于站隊。
就會聽自己想聽的內容,看自己想看的內容,即便是顧錦年澄清,也于事無補。
因為回過頭相信顧錦年澄清,就等于是承認自己腦子有問題,聽信讒。
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吾日三省吾身?
就算是他心里明白自己錯了,為了面子,為了虛榮心,也要犟著嘴,死不承認。
這就是人性劣根。
如此,恐怖的輿論,再一天之后。
徹底爆發。
事情傳遍了整個東荒。
而就在這一刻。
大夏書院。
原本晴朗的天穹之上,突然凝聚烏云,覆蓋在書院后山。
隨著烏云凝聚,書院當中,蘇文景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了。
這是圣罰!
------題外話------
后面還有一更。
十二點之前,大概率遲到一個小時。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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