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來的野人。這時從那老者身后又閃出一個面目清秀,氣質桀驁的少年,身姿挺拔磊落,恰好我還認識。
我傻在當場,哎!熟人哪!他怎么來了?
“仇叔,這種角色,還是讓我來解決。”那個少年,睨著法舟,活動著筋骨,眼看就要向法舟撲去。
“且慢,沿歌,”那個老者慢慢開口道,“少主讓你看著‘木頭’,出來作甚?”
沒有人看清老者的手中一根魚竿何時甩出,生生擋住了那個少年,我那最頑劣、最聰明、最有個性、也是曾最令我頭疼的學生--君沿歌。
沿歌伸著懶腰,打了一個哈欠:“在那船底下對著一堆木頭,都快霉爛了,想著出來給你老人家搭個手也好。”
我心中激動起來,難道,難道,剛才在拉千之時看到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乃是段月容和夕顏?
是了,既是大理同遼人細作見面,少不得段月容出面,這廝又風流成性,定是稱著辦正事的關系前來尋花問柳,那既是如此,為何帶著夕顏出來,豈不帶壞夕顏,而且又十分危險?
又想到沿歌說到木頭,因為木頭在黔中當地黑語便是貴重的貨物,便又聯想,莫非是段月容為了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帶了些寶物前來同遼人作交易?
我心思百轉間,卻驚聞法舟又爆驚人的哈哈大笑:“真正沒有想到這條船上原來有異族人在,那爺爺我可不客氣了。”
他轉眼便攻向那個老者,可是在半道上卻猛地轉向沿歌,沿歌眼神閃過一絲殺意,冷笑著接下了法舟一擊,口中卻懶散道:“您看,還真來對了。”
那個仇叔一擰身,早已插到法舟和沿歌中間,左手推開沿歌,右腳踢向法舟下盤,快得不可思議,他冷冷道:“回去看好木頭。”
沿歌卻嘻嘻笑道:“出來撒泡尿不行嗎?”
稱他們揪斗之際,我一擰身就想往大舫那里移去,可是那個仇叔迅速擋在我的面前,那個仇叔快如閃電地點向我的左肩,眼看我就要掉下船舷,只聽伴著一聲利嘨,我被人拉了回來,抬頭卻見一個帶著頭巾的清俊少年,混身是水,從上至下地對我滿面含笑。
我心中一喜,剛站起來,大舫上隱現眾多矯健的黑影,仇叔挾著凌厲的攻擊奔向我們,蘭生對我使了一個眼色,將我甩開了去,我沒站穩,墜入甲板之下。
打斗之聲漸消,我睜開眼,卻是幽暗的船底,波濤輕輕拍打船身,我細細聽來,前方好似還有孩童低低而暗啞的哭泣聲,我暗忖莫非是夕顏他們?好端端地把夕顏關在下面做什么,難不成因為我而加怒于夕顏。
鼻間傳來一股隱隱的木香,混著淡淡的酸味,我往前輕手輕腳行去,果然一堆上好的酸枝原木出現在眼前,前面兩個武士正戒備地守著,咦!沿歌講的不可能就真是這堆酸枝?。
古時行船,因怕風雨搖晃,往往隨船帶著很多重木頭來壓船,最常見的是紅黑酸枝或是紫檀木,海南盛產紫檀,以前我前往北地經商往往從南方購些海南的珍貴紫檀壓船,到了目的地便將紫檀高價賣出,再裝些各色酸枝倒回海南,確然我從來沒有專門派人看守,因為再好的木頭,亦不過是木頭,不必大費周折,而如今的情況,必有隱情。
我想著如何能再到近前去,不想那兩個武士卻忽地身體一僵,倒地不起,我駭然回頭,蘭生頎長的身影卻如鬼魅而至,兩點墨瞳在黑暗中燦若星辰。
他微挑嘴角,對我無聲而笑,年青而沒有血色的面容在微弱的油燈下顯出一番不可思議的俊美來,我卻無端打了個激凌,總覺得他這個樣子很熟悉。
那個樣子很像原清江給我生生不離時的微笑,過了一會宋明磊逼我喝無憂散的樣子又跳了出來,那些都是生命里很不堪而可怕,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可憎的記憶,但卻是第一次莫名而真實地疊加起來,然后再莫明而強制性地浮顯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揮之不去。
“你的臉色不好,”蘭生收了那抹瀟灑而詭異的笑,對我皺眉道:“可是收了傷。”
說著便探向我的脈博,我努力不露出心中的驚駭,硬擠出一絲笑,使勁搖著頭,快速跑過去看看那幾個武士是否有救,還好,還有呼吸,只是中了隔空點穴,看服飾和招術是地道的大理武士,而不是我君氏暗人。
轉身再看蘭生,他的面容已經看不到任何表情,也不看我一眼,只是面向那堆酸枝木淡淡道:“聽說夫人同大理太子感情甚篤,已有了一個女兒。“
“夫人如今難道只擔心這些大理狗的死活?”他的口氣中有了一絲哧笑,眼中冷咧如冰:“難道夫人不該擔心下,也許那‘木頭’會是踏雪公子本人呢?”
我陡然心驚,他卻毫無預兆地猛地拉起我高高躍起,向那堆酸枝劈山一掌。
巨大的響聲中,酸枝木滾了下來,我們落地時,我感到了蘭生的殺氣,他從我懷中飛快地取了酬情,精光一閃,照亮了一個精鋼囚籠。
出乎我們的意料,其中關著一個索著重重鐵鏈的婦人,那婦人披頭散發,面無血色,唇色蒼白,俏目緊閉,似是昏了過去,但難掩姿容俏麗,不過二十四五光景,身著上好錦緞的紫紅窄袖魚貫武服,襯得柳腰不盈一握,前襟血跡斑斑,前面正倚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那孩子正抽抽答答地低聲哭著,可能是哭得久了,哭聲暗啞細如紋納,聽見動景,慢慢轉過頭來。
那是一個極可愛漂亮的男孩,唇紅齒白,兩點漆瞳微現呆樣,小腦袋上梳著烏髻,壓著一枚碧綠的翡翠,頸間掛著長命百歲銀鎖,襯著一身園壽字白緞如玉琢冰雕而成。
那孩子目光漸漸游移在蘭生和我之間,最后被我的臉給嚇著了,轉過頭緊緊抱著那婦人,掙著哭啞的嗓子哭喊道:“信,信,妖怪來吃重陽了,快快殺了他們。”
那婦人應聲慢慢睜開了眼睛,冷冽的目光掃向我們,然后凝在我的臉上,瞳孔微縮。
“你是什么人?”蘭生冷冷地走向那個婦人,隔著柵欄問道,“你是原家西營暗人,是紫星還是黑梅分堂的?”
那婦人冷傲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語。蘭生也不生氣,只搜了武士身上的鑰匙打開了門,走到兩人近前,蹲了下來,那孩子嚇得緊緊抱著婦人,只差沒有尿褲子了。蘭生一使勁擰著那個孩子胳膊把他拉了出來,細細看那孩子的眉眼,然后又移到胸前的銀鎖片上,那無波的桃花眼便起了莫名的洶涌波闌,亦不管孩子翻來覆去地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