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二次看到我的親人在我面前自盡了??蓱z的二哥,無論哪一個都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嗎?
我肝膽欲裂,狂喊著二哥,飛奔到崖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按著疼痛的胸腹,悲憤難當。小忠在崖邊來來回回地走著,嗚嗚哀鳴。
于飛燕急忙扶著我,虎目含淚,對著韓修竹大吼道:“韓先生現在可滿意了,人都已經給逼死了,你可知我二弟有多命苦?”
不想卻有一人從崖邊翻身上來,如燕輕靈。那人滿頭白發,被山風吹得四散飛揚,渾身破損不堪的長袍隨風逆飛,如絲如縷,倒現出一絲仙風道骨來。那道人看著我們嘻嘻笑著,懷中抱著一人,正是蘭生。
“放心吧,”那道人嘻嘻笑道,“好著呢,一會兒就醒了?!?
他把蘭生輕輕放下,我和于飛燕趕緊給他推宮過血。蘭生悠悠醒來,小忠立時趴在他的胸前,像是要守著他。
而齊放見了那道人,如遭電擊,怔在那里,半晌喃喃道:“師父?”
那道人皺了皺長得掛下來的雪白眉毛,對著齊放不悅道:“你好歹還認得我這糟老頭子?!?
齊放飛快地雙膝跪倒,恭恭敬敬俯首,“原來師父早已游方回來了。”
我與于飛燕俱吃了一驚,原來這便是齊放的師父,天下聞名的金谷真人嗎?
說實話,他的形象與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我心中的金谷真人一直是由焦恩俊飾演的,如電視劇張三豐那般豐神俊朗、鶴發童顏的大帥哥,而不是這樣一個邋里邋遢的紅鼻子糟老頭子。
林畢延驚訝萬分,轉而欣喜道:“師兄!”
韓修竹面現詫異之色,拱了拱手,“不想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金谷兄,別來無恙否?”
金谷真人作了一個道家揖禮,微嘆一聲,“多謝掛念,貧道一般無二,茂芳1的周身卻有了一股血腥濁氣?!?
韓修竹撫須一笑,“金谷兄久在關中修法,卻不知這天下已然易主了,如今是原家的天下了?!?
真人摸了一摸白發蒼蒼的腦袋,有些茫然地哦了一聲,隨地撿起一根帶著枯葉的小樹枝,把亂蓬蓬的枯發在后腦門上盤了一個髻子,然后有些滑稽地湊東湊西,眨眼間來到齊放面前。我們都一驚,這位真人好輕功。
“可還記得師父批過你的命盤嗎?當年你因孤煞之命一心求死,為師便說過你只要遇見花樣貴人,能改你命盤。看你穿金戴銀、志得意滿的樣子,還真是徹底改了,不過”卻聽那金谷真人用力嗅了嗅,疑惑道:“不過你現在身上怎有一股銅臭之味也?!?
齊放面色微微一紅,伏地磕了一個頭,誠惶誠恐道:“師父勿怪,徒兒還像以前一樣,視黃白之物如糞土,徒兒堂堂正正地隨花樣貴人取財有道,只是用來拯救天下蒼生,這亂世里雙手也曾沾了鮮血,卻沒有傷害無辜,所殺之人皆為敵兵?!?
“小子還是那么喜歡同為師拌嘴。”金谷真人慢慢收起和藹的笑容,忽然肅然道:“那些敵兵之中,難道無有高堂,無有妻兒?你取人性命,殺人造業,豈有敵親之分?”
齊放的頭更低了,唯唯稱是,一派惶恐。
小玉年輕,不服氣道:“師父雖然殺的人多,可是救的人更多。這七八年兵荒馬亂的,我們君氏雖不比原氏、段氏志在天下,可是真人這一路游方回來,也應當有所耳聞。永業六年,君氏攻下滕家堡的流匪,不但打通東南商道,還解救大理和漢家兩國無數被拘押為奴的百姓。我們中了箭陣,師父的胸口被射中,離心臟只差毫厘,差點就死在滕王道了。有大善人秘密捐資建立的信陽、宛城、朔陽、榮城等萬人流民村,幫助了成千上萬的無家可歸的百姓,那個大善人便是我們君爺,大塬朝的皇后娘娘?!?
小玉一挺胸膛,繼續朗聲說道:“師父作為君氏的大掌柜,幫助那流民開荒辟田,師父那么剛強的一個人,卻累得病倒了,更別說這幾年沿途解救的無家可歸的孩子老人。元昌年間那場疫癥,師父押運草藥,為了抓緊時間多救幾條人命,便擇陡峭的山路趕往大理,結果遇到泥石流,從山崖上摔下去,雙腿摔得血肉模糊,連骨頭都看得見了,師娘們差點哭瞎了眼。還有汝州戰場上,師父為救先生還有我們幾個,他的耳朵被炸聾了一邊”
“小玉快閉嘴,怎可如此無禮,還不快來拜見師祖?!饼R放大聲喝道。小玉扁著嘴,不情不愿地趴在地上,略彎了彎腰,算行過了禮。
金谷真人卻撫須沉聲道:“怪道方才師父在崖底傳音叫你,你不應,心中還怨你只顧追名逐利而疏于練武,看來是為師錯怪你了?!?
金谷真人嘆了一口氣,拍拍齊放的肩膀,然后輕輕扶起了他,“好在汝氣正純明,可見確積了幾件善果,就算將功抵過,且記日后少造殺孽為上?!?
齊放連忙接口道:“師父教訓得是?!?
金谷真人又上上下下看著小玉,奇道:“這小娘子口齒好生伶俐!這一身氣度的,倒不像是中土人氏?!?
“小玉乃是弟子在大理黔中收的女弟子,打小驕縱慣了,請師父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