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眼望去,對面那人也放下了奏折,雙手優雅地交疊著,對我淡淡道:“木槿看似同阿遽相處甚歡啊,你可是有什么要問我的?”
來了來了,明明我什么也不想說,其實就你想說吧。“這梅子湯挺好喝的,聽說御膳房可熬了通宵。”我端起來喝了一口,隨口說道。
其實我心里認為這酸梅湯比起瑤姬的酸梅湯可差遠了。忽然想起,上次去地下看原奉定,他的桌上也放著一盞酸梅湯。
奉定被貶為庶人,原本應該流放滄州,但因為皇族血統,非白特赦,只削了爵位,放入暗宮,其實是幫助瑤姬實現了一直以來的愿望,瑤姬自然喜極而泣。
可是奉定自來到這地下世界以來,便郁郁寡歡,食欲不振,瑤姬便每每親手為他做菜,夏天里便做了酸梅湯,給他開胃。聽瑤姬說,無論是司馬遽還是非白,都愛喝她親自腌制的酸梅子,還有用酸梅子做成的酸梅湯,可是原奉定卻一滴不碰,對瑤姬和司馬氏中人敵意很深,每天只不過呆呆地看著一只削斷的金指套。我想那應該是錦繡托人捎給他的念想。
我正感嘆中,有人輕輕咳了一下。是非白!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思緒,看他的目光漸漸變冷,意識到今晚可能過不了太平的一晚上了。
“遵旨!”我只得淡笑著隨便拋出一個問題,“請問圣上,阿遽同圣上兩個人誰長些?”
“哦!”他輕撫了一下額頭,掂起一本奏折看著道:“他算是你小叔。”
哦,果然大宅院里的小叔子都不好惹。我對他極其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明白了。”我決定改變這個同阿遽本人一樣略有些怪異的話題,看看夜空中一輪月亮,笑道:“其實這個酸梅湯配上有些甘苦的百合糕甚味美,不如臣妾讓人取來,與陛下一起賞月如何?”
“不必了,”他快速地打斷了我,“朕晚上不愛積食。”
我看著他慢慢地哦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那臣妾也不必了,積食確實不好。”
我復又低下頭,不再看他,沉浸在計算怎樣帶動周邊經濟,又能讓君氏賺一把。過了一會兒,長桌對面忽然傳來極其優雅的聲音,“富君街復原得也差不多了,那十二個人應該能回去了吧。”
呵呵,果然發現了。我抬起頭,越過幾摞小山堆的黃本本和賬本本,幾經曲折,視線達到對面的皇帝天人,嘿嘿傻笑道:“圣上果然英明,妾身的小把戲還是被發現了。”
皇帝手邊的“花間”,正散發著淡黃的光暈,映著天人的面容,只覺如油畫一般細膩柔美,卻又美得幾不真實。
登基以來,元德帝一掃太祖晚年的奢靡之風,身體力行,每餐只與我共食四菜一湯,燭火亦減半。可是我總覺得這樣對非白的視力不好,所以便設計了高腳燭臺,又在燭火后面加上水銀面,用折射來增加光亮,做成了一盞臺燈,他把這盞臺燈賜名“花間”,然后隨身讓人帶著。
他起身吹熄了那盞“花間”,越過重重的奏折和賬本,緩緩來到我的面前。
我還是保持微笑趴在桌上,看著他由遠而近的天人俊顏,心情變態地大好起來。原因無他,這是近兩個月來,頭一次同他這么近距離。
丫的,終于讓你從高高的皇位上走下來,關心一下你日理萬機、擺平你那傲嬌兄弟的我你的老婆了。
從另一角度又暗中感到心驚,如今的我迷戀原非白到這個地步了嗎?連他靠近我,我都會覺得快樂。
“木槿,我知道你心地淳厚,總想幫助弱者,確然你當明白,暗宮并不如你想象的這么弱小。”
“你是說這個吧,”我比了一個戴手銬的姿勢,意指司馬鶴,“那是挺可怕的,的確一點也不弱小。我完全明白你說的意思。的確,長年生活在地底下的一族,難免精神壓抑,”我想起小叔子大人曾經變態大笑著并追殺我,禁不住那么一哆嗦,“可是,我不想我的干兒子永遠生活在下面。”
“干兒子?”
“小彧,是你外甥,我干兒子也是你干兒子啊。”
非白淡笑如初,“不愧是木槿啊,打聽得可真清楚啊。”
“陛下仁德。”我迎上非白瀲滟的目光,無知無畏道:“明家已經徹底倒臺了,軒轅氏也根本沒有像樣的繼承人,暗宮中人因為司馬蓮的背叛,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四大家族的悲劇太多了,既然那三十二字真,已然應驗了今日原氏入主中宮,陛下就不能結束四大家族的悲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