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肯定是不敢殺人的,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哪里就敢喊打喊殺?
而焦順見彩霞遲疑著不開口,心下倒就踏實了。
他就怕這丫頭被仇恨迷了眼,不管不顧的非要往大了鬧,如今既存了顧忌,那便好辦多了。
于是又進一步引導道:“須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報復她倒不難,難就難在如何防止她反咬一口——我倒不懼,卻只擔心你受不住。”
彩霞聽他這么說,越發覺得事情難辦,在焦順胸口上搖動著滿頭青絲,苦笑道:“我原沒想這么多,只因她將我當成腌臜一般,說扔就扔說棄就棄,才想著必要叫她好看,至于如何做到……”
說到這里,她微微仰頭希冀的看向焦順:“大爺覺得該如何是好?”
“這個么……”
焦順故作為難的想了一會兒,又假模假樣的問:“這么說,你其實是想照貓畫虎的羞辱她一番嘍?”
彩霞其實也未必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到什么程度,故此聽焦順這一說,下意識便點頭應了。
焦順又繼續循循善誘:“那咱們最好能想個法子,在羞辱她的同時捏住她的短處,讓那趙姨娘想發作也發作不出來。”
說話間,又游山趕海似的上下其手。
彩霞被焦順鬧的身子酥軟,再順著他那話設身處地的一尋思,忽就冒出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法子來。
略一沉吟,便小聲細氣的攛掇道:“其實奴婢倒沒什么,只是她暗里算計大爺,大爺若不狠狠給她個教訓,往后卻怕是更要蹬鼻子上臉了。”
頓了頓,又期期艾艾的補了句:“若是大爺肯出面,捏、捏她的短處倒也不難。”
說著,又主動牽引著焦順往上捏揉。
焦順費了這許多唾沫,還不就是為了往這上面引?
因趙姨娘暗里調查的事兒,他本就要教訓一下這浪蹄子,屆時正好拉彩霞做個旁觀,豈不一魚兩吃、兩相便宜?
不過做戲做全套,自己還是要先假裝不情不愿的,才好讓彩霞信以為真。
“嗯?”
當下裝作后知后覺的咦了一聲,驚道:“你是說……似咱們今日這般?這、這怎么成?她可是世叔的寵妾,三姑娘和環哥兒的生母!”
“其實她早失了寵!”
見焦順把事情挑破了,彩霞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連忙道:“況且趙姨娘之所以會疑心大爺和太太,也都是因為老爺起疑在先!”
她再三的攛掇,甚至不惜挑撥焦順對賈政的仇恨,焦順原本‘堅決’的態度這才漸漸轉軟,卻仍礙于世俗人倫不肯輕易答應。
最后只長嘆一聲道:“唉,你還是先回去吧,免得嬸嬸那邊兒起疑——至于趙姨娘的事兒,容我再想想、再仔細想一想。”
彩霞見攛掇不成,也只得起身穿戴整齊,依依不舍的去了。
而她這一走,焦順登時愁容盡去,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兒,將塊染了紅梅的素帕收進袖子,施施然轉去東廂房,將其鎖進了專屬的箱子里。
這且不提。
卻說那彩霞一瘸一拐的回到清堂茅舍,迎面就撞見了正在東廂廊下逗鳥的彩云。
彩云忙上前扶住了她,關切道:“你這是在哪兒摔了?怎么就這么不小心?”
“別提了。”
彩霞擺擺手,裝作一臉晦氣的道:“我緩了好一陣子才有力氣回來,只怕今兒是不能當值了——對了,太太呢?”
“都摔成這樣了,還什么當不當值的?”
彩云說著,又沖東廂里一努嘴:“太太在姨媽屋里呢,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緊事,剛進門把我們都給攆出來了。”
“想必是和二爺的婚事有關吧。”
彩霞聽說王夫人在東廂房里,心下暗暗松了口氣,又拉著彩云囑托道:“那我就不進去了,等太太出來你記得幫我告個假。”
彩云一面應了,一面忙招呼小丫鬟將彩霞送回了西廂。
等到了西廂臥室,彩霞打發走小丫鬟,叉著腿躺在床上之后,滿心想著該如何慫恿焦順拿下趙姨娘,自己也好跟著羞辱趙姨娘一番。
她只當是自己在主導此事,為之費盡心機絞盡腦汁,卻那里知道,焦順非但早就做了趙姨娘的入幕之賓,連三姑娘也光顧過兩回了。
…………
與此同時,鎮國公府。
勇毅伯牛繼宗揮退了來稟事的下人,正得意的捻須輕笑,卻聽下首的堂弟牛樹勛道:“哥哥何必摻和這等事兒?若傳出去,豈不平白得罪了忠順王?”
“唉~”
牛繼宗臉色一沉:“便不得罪徐賯忠順王,他難道就肯顧忌咱們的顏面不成?”
頓了頓,又嘆道:“上回暗里挑動工讀生鬧事兒,原以為那焦順必然難逃此劫,誰成想這賤奴竟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反倒借此又得了提拔!”
“如今他已成了氣候,正所謂獅兒難與爭鋒,倒不如先暗中示好于他,等到時機成熟了,咱們也好順勢入局。”
開國勛貴們和皇商之間大多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從賈薛兩家的關系就可見一斑。
故此在工讀生制度,引起皇商們重視的同時,勇毅伯牛繼宗也從中窺出了便宜,所以才暗中使人挑動工讀生們鬧事,意圖取而代之,也好借機牽頭重振勛貴雄風。
可卻沒想到焦順連消帶打,非但沒有就此垮臺,反而更上了一層樓。
這事兒著實驚掉了牛繼宗的下巴,覺得焦順非是易于之輩,故此才轉向了懷柔政策。
卻說牛樹勛聽完堂哥這話,忍不住又好奇道:“那大哥直接交好他就是了,何苦冒著得罪忠順王的風險,去繞這么大個彎子?”
“糊涂!”
牛繼宗嗤鼻道:“如今滿朝文官都盯著他咬呢,咱們這時候交好他,不是上趕著受牽連么?而那賈璉夫婦原是他的恩主,又同為四王八公之后,彼此身份也算對等——咱們且下賣好予他,等時機到了,再托他出面豈不便宜?”
牛樹勛這才恍然,連道‘兄長高見’,又問幾時才算時機到了。
“嗯……”
牛繼宗捋須沉吟道:“看這架勢年前怕是不成了,等年后風聲小些,咱們再與他聯絡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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