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喬被這個大膽的設想嚇了一跳,連帶著胯下戰馬都希律律地連聲嘶鳴。遠處路口一排看守哨卡的士卒立即投眼過來,還以為出了什么事,看到諸葛喬這一行人衣袍鮮明,非富即貴,這才轉回身去。
諸葛喬一邊勒緊韁繩,安撫馬匹,一邊干笑著對鄧范道:“士則別,別開玩笑了。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怎,怎么就成了玩笑?”鄧范正色反問。
諸葛喬本就畏寒,晚上受了一番折騰,只覺呼吸急促。這會兒再被鄧范一嚇,說話都結巴了起來:“威公等人都,都是朝廷忠臣,是隨著先帝篳路藍縷以取天下的舊人!你這么胡亂猜測……萬一傳了出去,是,是要鬧出大亂子的!我們還,還是以找人為先,不要去糾結那些……那些……”
諸葛喬一時不知該怎么繼續說下去。
“誰還,還不是個朝廷忠臣了?”鄧范嘿嘿冷笑。笑了半晌,他瞇縫著眼睛看看諸葛喬:“伯松倒是個難得的忠厚人。”
諸葛喬臉色一變:“士則,你想說什么?”
“這場大火的背后,一定另有操,操縱之人,一定有能從這場大火中獲得利利,益之人,對么?”
“沒錯。”
“伯松你想,這場大火之后,孫權的嫡長子失,失蹤,他遣來的使者失蹤,而朝議洶洶,都在懷疑孫權將**謀。這,這種情況下,孫氏和朝廷之間難免重起波瀾。而之后相當長的時間內,驃騎將軍將不得不持續停留在幽州,應對必將往來翻覆的北疆局勢……”
說到這里,鄧范略壓低些聲音:“伯松你說,這其中,誰會得益?”
諸葛喬倒抽了一口冷氣:“士則是說,朝中有人不樂見驃騎將軍回朝?是誰?”
“伯松以為呢?”
諸葛喬皺眉想了片刻。
自從擊敗曹魏,統一天下,朝廷為示寬宏,引入了大批曾經仕于曹魏的臣子,這些人與追隨玄德公多年的舊臣并非一路,但根基深厚、潛力也足,近年來在朝堂上頗爭權位,儼然形成幾個派系,有暗流洶涌的架勢。
鄧范提起這一茬,諸葛喬第一反應,便是那些人物又在作妖。
但他思來想去,實不明白誰能從阻斷驃騎將軍入朝中獲得好處,更想不明白,那些人物又怎能和中軍師楊儀、長樂衛尉李豐等人牽扯到一處。
莫非……
諸葛喬的眉頭越皺越緊,一時間全無頭緒。
鄧范在旁等了片刻,見諸葛喬久不回答,哈哈一笑:“伯松,你跟我再去個地方,大,大概就能明白了。”
“哪里?”
“快一點,遲恐有變。”鄧范只道。
他帶過馬首,輕揮一鞭,領著趙律等人便走。
深夜中一行人點起火把,叱騎馳騁,卷行遠去,身影頃刻間就要消失于長街盡頭。諸葛喬咬了咬牙,催馬跟上。
這隊人倒沒有去什么新的地方,而是折返到了火場西北面,原本被蔣琬當做指揮中心的建陽里。之前兩人就在建陽里的門口坐著休息,并等待火場中搜尋的消息。
蔣琬這時候已經不在此地了,停留在這里,負責對火場周邊持續監察搜捕的,換成了持金吾的下屬兵卒。
持金吾是本朝權柄極重的職務,擔負長安城內的巡察﹑禁暴﹑督奸等責,執掌北軍,非親信重臣不能出任。近數年來,擔任持金吾、直接掌控北軍五校的,一直是前將軍關平。
長安營火起之后,駐在城北的持金吾下屬,到達火場的時間只稍慢于長樂衛尉李豐所部。他們立即接管了周邊諸里坊和十二城門,嚴密搜索城中一切可疑之人。
不過,關平位高權重,并不直接到場,這時候停留在建陽里,具體負責指揮的,是關平麾下一名資深的裨將。
聽得鄧范、諸葛喬等人來到,那裨將迎了出來。
兩方見過,鄧范也不客氣,立即道:“我要查看火場周圍所,所有的人員出入記錄。”
鄧范領著孫氏使者來長安,當天就出了這樣的事,他職責所在,連夜查問,乃是理所當然。
那裨將先是點頭,隨即面露難色:“鄧將軍,各處哨卡的出入記錄,這時候正陸續匯總過來。這會兒五校之眾大索城中,留在建陽里的文書只有兩個,所以至今尚未謄寫清楚……若將軍允可,不妨等到明早記錄完整,我親自呈請觀看?”
“事關緊急,何,何必坐等謄寫?請取來各處哨卡最初記載的文牘,我現在就看。”
裨將默然片刻。
“莫非有,有什么難處?”
“并無難處,只是,五校有五校的規矩。”裨將面無表情地道:“請鄧將軍等明早再看吧!”
鄧范“嘿”了一聲,臉上怒氣一閃。
諸葛喬連忙上前兩步,替鄧范求懇。他是丞相之子,本人又是日常隨同皇帝的駙馬都尉,在長安城中認識的人多,情面也廣,這會兒說起火場中失蹤的人,有諸葛丞相的侄子、諸葛喬的兄長,辭更是懇切。
但那裨將的脾氣竟是又臭又硬,諸葛喬好話說盡,他只是不允許。
兩人糾纏了好一會兒,鄧范沒了耐心,快步出外,向趙律使了個眼色。
趙律領著部下甲士如狼似虎地排眾而入,那裨將正待怒喝,只見趙律從身邊取出兩件東西,森然舉到裨將眼前。
右手中的,是一面銅制錯銀的符信。裨將一看就大驚起立,原來那是早前中都護、鎮軍大將軍趙云常用的符信之一。
趙云以鎮軍大將軍職位統領禁軍,位在執金吾、光祿勛等人之上。雖然他老人家如今年邁,已很少插手軍務,但中都護和鎮軍大將軍的職位始終都在,理論上能夠越過執金吾關平,指揮到長安城里每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