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夠苦的。
“王爺很擔心四公子。”朱子政聲音不高不低,溫厚富于磁性,他年紀已過四旬,未留時下興起的長須,唇上一道一字胡,顯的年輕幾歲,五官柔和,眼角有淺淺的魚尾,說話時透著淡淡的暖意,第一印象很好。明湛再點點頭,示意朱子政接著說。
“王爺很惋惜先前對四公子的忽視,即便是我們做人屬下的,也深覺可惜。”朱子政嘆道,“先前并不知四公子的才干。或者屬下私心以為,如果不是來到帝都,四公子將一直默默無聞。”
明湛靜靜聽著朱子政說話。
“屬下已是不惑之年,不瞞四公子,家中也有幾個兒女。有嫡有庶,十個手指尚且有長有短,對父母而,機伶乖巧的孩子總是比較容易討得父母喜歡,”朱子政苦笑,“于臣屬,能干的自然更得主君青睞。這些話雖是功利,卻是大實話。四公子有才而不外露,早慧卻知低調,屬下十分佩服您的智慧。屬下想,四公子因您的不足,是一早就想淡出王爺視線,是嗎?畢竟一個不受寵又身有不足不能繼位的嫡子,最后總能贏得繼位世子的寬容。即便繼位世子只是做做樣子,按四公子以前的表現,是完全沒有任何威脅力的,為名譽計,繼位世子也不會虧待您。”
這是個很聰明很厲害的人,他款款相談,沒有一絲指責,可是每句話都落在人心上。態度恭謹謙卑,又讓人發不出火來。
鳳景南手下還是有一批能人的。
明湛勾了勾唇角,朱子政眼中卻無一絲得色,仍是溫潤謙和,當然,能將明湛由面無表情說到淺笑,朱子政功力可嘉。
“四公子一心低調行事,您無意王位,禮讓兄長,只求安穩,王爺卻要您來帝都受苦。說句公道話,就是活佛也要發怒的。”
明湛險些噴笑出聲,眼睛一彎,還是笑了。
朱子政見明湛笑,也跟著笑了,語氣更加熟稔,仿佛老友相談,“四公子莫以為屬下吃王爺的銀糧,就連公道話也不會說了。世間自有公道,我們一干屬下為王爺做事,常會說起您,對您很是敬佩。您處事干脆果斷,輕重得宜。有四公子在帝都,連我們做屬下的都省心不少。”
明湛搖搖頭,可別說的這樣親熱,我與你們可沒任何關系。
“公子,請恕我直。你幼時有意遮掩疏離,王爺寵愛魏妃,愛屋及烏,以至您與王爺冷淡至此。王爺自然有錯處,可在公子您來帝都之前,您要的東西,王爺俱為您備好。您在帝都期間,王爺差人往帝都送東西,您都拿大頭兒。我想,在王爺心里,是有您的。只是很可惜,因為種種原因,彼此錯過。”朱子政極是婉嘆,眉毛微蹙,“王爺讓您與他在一個院子里起居,也是有親近之意。四公子,您是王爺的嫡親子,您的身份是鐵打的,您要求掌握帝都的人手,合情合理,無可置喙!”
明湛相信以他對鳳景南的了解,鳳景南不會改變主意,可是聽到這句話,心里仍然無比舒泰,以至于他覺得朱之政接下來的轉折是可以忍受的。
“四公子唯一不便的地方就是您在宮里,您的身邊兒有無數雙眼睛。”朱子政眼中透出精明,侃侃道,“四公子出宮不便,甚至在這府中,平日里住的是大公子,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得用,四公子只是偶爾來一次,怕心里也沒底。這是一方面。于王爺講,還有一個顧慮。”
打量著明湛臉上并無慍色,朱子政方道,“為人父母者,不求所有孩子都有出息,起碼想保全所有孩子的性命。四公子,恕我直,王爺一直擔心您與大公子等人的關系。四公子天資過人,皇上幾番維護您,屬下覺得,大公子幾人總比皇上好打交道。四公子是掌權之人,自然能容人之所不能容。春秋時期管仲曾箭射公子小白,后公子小白繼位為齊桓公,不曾計較管仲之過,終成一方霸主。若以現在論,管仲有弒君之罪,齊桓公方能赦之。以史為鑒,多少霸主皆是氣大量寬,方成就盛世基業。四公子您與大公子乃兄弟骨肉,您的身份比他們更加尊貴,您的智慧比他們更加深邃,將來,您的成就必在他們之上!四公子,您現在孑然一身,都可以俯而視之。公子您只要動一動手指就可以收服的人,何必讓人因此而對公子生疑呢?公子您如此驕傲,可世間,有誰不曾折腰呢?”
朱之政的眼里滿是期許、肯定、信任,這種復雜的眼神讓人覺得,此人,真的是出自公心;此意,皆是為你而發。
聽了朱之政這一席話,明湛也只有感嘆一聲:怪不得人道,三寸不爛之舌,強于百萬之師呢。
明湛終于抬起手,在紙上寫道,“你們商量的結果呢?”
“請四公子暫且忍耐,待您大婚之時,王爺將請旨讓您搬出宮闈。您將以鎮南王府帝都掌權人的身份入主這座府第,介時,王爺愿意將帝都的人事付諸公子之手。”朱之政正色道,“王爺的意思是,一家人永遠是一家人,希望公子能善待其他庶出兄妹。”
明湛笑了笑,搖頭,“我要與父王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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