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子突然笑了起來。
他面籠寒霜,看著顧留白道,“我們南派諸門都是先帝親賜門庭,你想將我們排除在道宗之外?”
他的話外音也很清楚了。
先帝乃是天可汗,令四夷臣服的萬古一帝,先帝都認可我們宗門,你居然敢說把我們排除在道宗之外,你不怕墮落觀可以,難道連這都不怕了么?
豈料顧留白卻是平靜道,“丹霞子道友你的理解總是偏頗,我再與你說簡單些,先帝何等的眼光,他封立的門庭豈會差,我等怎么可能不承認,但關鍵這門庭中的人不行了,那得換。尤其那些自持沐浴皇恩,卻倚老賣老的人物,那更不能留。先帝賜封門庭,那是希望這些門庭都替大唐出力,替大唐增光的,不是讓這門庭內里的一些人躺著吃喝只顧自個的。法的確無正邪,但行事分好壞,人也因其行徑分好壞。”
丹霞子冷笑道,“那我們南派道門中人之好壞,是道首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么?”
顧留白笑道,“丹霞子你此差矣,定人行徑好壞的,并非某個人的喜好,而是規儀,所有門外按著道宗規儀行事,謂之公平。道門中人按道門規儀行事,他的行徑自然是好的,但偏偏其余道眾都按規儀行事,就有些人卻因一己私利而不守規矩,破壞公平,那這人行徑自然是壞的。”
丹霞子呼吸一滯,還未來得及出聲,但聞顧留白又道,“國之法統,亦是如此,若是國之律法天下人共守,偏偏有人說我不喜,我不按這個來,你們這些俗人按這個規矩來,我等追求仙道的人不在此列,你說這公平么?”
宗圣宮外先是一片靜寂,落針可聞,此時顧留白說完,卻是叫好聲如雷震天。
許多人已經展示了長安巷陌的語魅力,“這什么狗道人,就想著天下人給他供吃供喝,自個想什么事都不干,只管你自個修仙?你修仙成了對大唐有什么好處?”
丹霞子此時終于理順了呼吸,他也不畏懼,凜然道,“你說這國之法統,大唐之律法,我們豈有不遵之理?但你說這道宗之規儀,那卻是你一家之,你一個人定的規矩。你說什么規矩,我們就要按著辦么?”
他這質問顯得理直氣壯,但顧留白回答得更加順其自然。
顧留白極為自然的頷首道,“對啊。你想我是誰?”
蘭奢待這時候在后方看臺上已經聽得入迷了,她只覺得這顧十五辯經能力極強,這人若是不在道宗而在佛宗,恐怕辯經起來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
但顧留白這一句,你想我是誰,也說得她一愣。
她沒想明白顧留白這句話什么意思。
丹霞子也是一呆。
顧留白淡然一笑,替他回答道,“我是大唐道首啊,圣天子賜之。天命所歸,星相顯耀,斷楊氏邪帝福運而宏大唐氣數,挾道門之威而行普天大醮,光耀門庭祈福于盛世,定規儀而令道門共守,斷邪教之根本,令使所有修道者戮力前行,為大唐出力。大唐之法統,圣天子治之,道門之法統,不是道首治之?”
一時間歡呼聲和吶喊聲更是直沖云霄,尤其許多年輕仕子更是聽得熱血澎湃。
這些話說得霸氣,但一點不錯。
太史局觀星確定顧道首乃是天命之人。
顧道首聚星光破楊氏那尊邪帝,是小半座城的人都看見的。
現在又辦普天大醮,昭告三界,重新劃定道門共守之規矩,結束你隨便傳道就說自個是道門傳承的亂象。
這樣的氣魄,這樣的氣勢,豈不令人敬佩?
大唐的法治,一些律法的規定,自然是圣天子說了算,那道門的規矩,不是道首說了算,是誰說了算?
是你們這些閑云野鶴一般,只顧著自己修仙煉丹的南派隱修說了算么?
此時喝彩聲震耳欲聾,丹霞子頭腦發昏,不知如何應對。
顧留白卻看著他,接著道:“丹霞子,若是你不服,那等你成了道首,你再重新訂立規矩。”
細心的人已經聽出了他前后的稱呼改變。
最初稱呼這些人時,顧留白還稱呼個師兄,后來是道友,現在就直接連道友都不喊了。
這意思是你若是真不想守我立的道門規矩,那可就真不把你算成個道門的人了。
“要不過個招,比比神通吧?”
宗圣宮外很多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倒是鼓噪起來,“反正丹霞子你這耍嘴皮子也好,講道理也好,和顧道首的水平差的那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