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和方晉同時躬身:“謹遵陛下諭令。”
嚷嚷半天,他們就是想讓周棠把這句話說出來。兩個人都是官油子,得罪禁軍都統的事誰都不想攬到自己身上,齊心協力推給皇上才是正道。
周棠下完令也反應過來了,好好好,這兩個“賢臣”倒是聯手了,原來最入戲的人是他,他竟以為他們像那出戲里一樣,是宿敵?
呂如江在大理寺里招了。
這是當初洛平讓他歸順的地方,這次洛平都沒有出馬,原序就從他嘴里挖出了事實。
原序領著洛平去見人:“洛大人,有時候人真的挺厲害的。他是被你洗過腦袋的人,卻仍記得自己最在意的事。”
洛平看了供詞,在那張紙上尋找呂如江最在意的事,看到其中一行時,忽然就明白了。
呂如江在報復。
因為他愛的人死在了周棠的皇位下。
他愛的那個人曾住在非離宮,有著皇后的稱號卻不得景帝的恩寵,人們只知道她是董太師的孫女董云惜,是寧王一派的人,卻不知她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在熊熊大火吞噬了非離宮的時候,呂如江卻身負重傷而昏迷,甚至連去救她的機會都沒有,等他醒來,非離宮已成為一片廢墟,早就沒有活人了。
皇帝的女人?
憑什么皇帝的女人別人就愛不得了?
所以他在發現襄妃與人私會后才沒有揭穿,還為他們提供便利。
供詞到這里,已經說明了一個問題,呂如江不是襄妃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
“那么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洛平看著牢房里的呂如江。
“一個侍衛。我沒有與他直接碰過面,我不想牽扯太深。”呂如江一派鎮定,“我是玩忽職守,但沒有通敵叛國,這兩個罪可不一樣。”
“你倒是狡猾。”其實洛平很佩服他,這人比他聰明,上一世他就是牽扯太深,結果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話剛說到一半,少卿忽然沖了進來:“洛大人,原大人,出事了!襄妃娘娘那邊出事了!快,皇上讓你們趕緊去真央殿!”
此時的真央殿十分熱鬧。
地上跪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邊上是梨花帶雨的襄妃,方晉扯著破了個洞的袖子說“陛下啊這是公傷”,一干禁衛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請罪。
洛平的目光落在那個侍衛身上,頓時一怔。
他記得這個人的身影和眼神,那是當年他被押往無赦牢的路上,前來殺他滅口的刺客。
周棠冷冷地看著那人:“挾持朕的妃子,動靜鬧得這么大,你膽子真不小啊,誰指使你的,或者說你是誰?”
那人扭頭不答,周棠一個窩心腳踹他身上,正要補一腳的時候,國師踉蹌著奔了進來,凄然道:“懇請陛下,饒他一命吧!”
周棠收回了腳。國師畢竟是西昭的重臣,多少得顧念他的面子。于是周棠賜坐,遣開不相干的人,讓他慢慢說。
國師見事情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只好說出了實情——那名侍衛是他們西昭的三王子奉德,也是西昭目前唯一的皇族繼承者。
近年來,西昭皇族受到了天譴。皇族人丁日益凋零,先是幾個庶出的旁系被迫叛離,之后大王子和二王子莫名亡故,西昭的國運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西昭王心急如焚,請求國師推算天命。國師云,西昭星運無芒,氣數將盡,唯有借命一途可保平安。
西昭信奉神明,百姓們聽聞西昭已到了亡國之時,處處人心惶惶,為了安撫百姓,西昭王決定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大承來,欲借大承國力綿延神明恩澤。
不曾想,天譴依舊沒有放過他們,襄挽公主與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奉德早有私情,而這亂倫之情竟讓三王子追到了大承來。
借命,他們想要借大承的氣運,卻沒料到會演變成這樣的鬧劇。
襄妃懷上了奉德的孩子,這讓他們措手不及,而此時皇上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們不得不想辦法逃走。
“哼,什么借命!我西昭的運勢為何非要依靠大承!”奉德啐了一口血出來,“襄挽嫁過來,他一日也沒有真心待過她,這樣的施舍有什么意義!”
國師氣急,快步走到奉德面前勸阻他:“殿下請不要再說了!此事錯在我們,我已送信稟告主上,就交由主上來定奪吧。”
“我還是要先帶襄挽……”
奉德還要再說,國師輕撣衣袖,散出一陣香氣,奉德便暈了過去。
襄挽已被嚇得口不能,國師長嘆一聲,對著周棠恭敬行禮:“陛下,為了兩國邦交,請允許我暫且看護襄妃娘娘和敝國王儲,待主上示下再做商談。”
周棠勉強同意了。
事情告一段落,洛平上一世的疑惑也解開了一些:當年他們為了瞞天過海,不惜栽贓于他,而之后大承國運日漸衰敗,想來也是他們所謂的“借命”之果。
神明之事他原本不甚相信,但如果真無天命一說,他的死而復生又如何解釋呢。大判官要他力保大承千秋,應當也是預見到了這樣的天命。
十五日后,西昭使臣進殿。
使臣辭懇切,請求皇帝寬恕,說愿傾西昭之力賠償贖罪,只要皇帝放過奉德王子,他們也會接回襄挽公主,從此再不提“借命”一事。
周棠沒有急著下定論,問洛丞相的意思。
洛丞相道:“西昭一直是我大承的友好鄰邦,此事雖說讓兩國都蒙了羞,但也沒有必要因此而終止兩國的交情。陛下,臣以為西昭王很有誠意,我們大承也該展現應有的氣度。”
“那好,就聽洛卿的。”周棠對使臣說,“你們的公主和王儲就帶回去吧,你看,還附送了一個小的給你們,我們大承果然大方吧。”
“是……是,陛下英明。”使臣擦著汗,戰戰兢兢地下去領人。
周棠心情很好:“洛卿,你只用一出戲就解了如此迷局,當真厲害。你立了大功,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方晉輕輕咳了一聲,意思是他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還受了公傷,希望皇帝陛下也照顧著他一點,可惜周棠眼里就那一個人,完全無視了他。
洛平上前一步道:“回陛下,臣斗膽向您討一位美人。”
周棠心里咯噔一聲,當著那么多大臣的面又不好發作:“那個……洛卿你要美人?好,朕答應你。”
當晚洛平回府,聽家仆說皇上送來了賞賜。正納悶,剛進門卻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耳邊是暗藏慍怒的輕笑:“洛卿,朕可算是美人?”
洛平撫額嘆息:“……陛下,臣要的美人是送給西昭王儲的。”
“嗯?啊……”周棠面露尷尬。
“他們想要借大承的命數,雖說事出有因,但也實在歹毒,不給他們點薄懲,怎么說得過去?”洛平解釋,“大承大方,但臣一向不大方。襄挽和奉德那對兄妹情人不是伉儷情深嗎,那我們就送一個咱們大承的美人過去和親,看他們收是不收。”
“小夫子你……果然還是怨恨他們的。”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他們設計害死過他啊。
周棠親吻著他的眼角、嘴唇,輕聲說:“沒事了,小夫子,沒事了。那出戲不會再重演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一場纏綿,周棠神清氣爽地回到宮里,忽聞稟報,說西昭國師求見。
國師?明日西昭一行人就要離京,國師這時候來找他,是何用意?
周棠想了想,召他進來。
國師覲見,深深一拜:“陛下,深夜造訪,實屬冒昧,但我主上還有一事要請求您,請您務必聽我一。”
“什么事?你說吧。”
“請陛下給洛丞相一個出使西昭的機會。”
“我為何要讓他出使西昭?”
“因為他本就是我西昭皇族后裔,他的母親是主上的堂姊。如今的西昭,除了奉德王子,他便是最接近王儲之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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