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她去,是讓她看好了綠萼:“你多說好話,咱們家日子不差,先把她穩住了。”春燕打量她一眼,到底心頭不虞,石桂也知都鬧了出來,葉氏雖還不知,春燕覺得她是擔著些干系的,此時爭辯也無用,只待往后辦幾件好差事,應了聲:“我知道了。”
綠萼回來了,人還呆呆的,木瓜秋葉幾個扭了臉兒不理她,又來拉石桂:“你也不去理她,看她還拿什么喬。”都鬧到太太那兒去了,竟沒受罰,幾個丫頭都不敢再生事,玉簪迎春兩個還篤定道太太此時不罰她,后頭也必得罰了她的。
“春燕姐姐讓我看著她的。”石桂照樣給她拿了吃食,看著她吃,抱了膝蓋發怔,院里一點風聲沒有,那這事就是沒鬧出來,背轉過身子去,牙齒咬了手指尖,一陣陣的疼,怎么竟犯起蠢來,就真當葉氏是個慈悲人了。
她自來了宋家,看的聽的俱是葉氏如何如何仁善,到經了這一樁事,才知仁善也得看條件,抬抬手就能放過的,怎么不仁善呢。
石桂這時候倒有些茫然,覺得自己走茬了一步,就不該進院子來,可不進院子,鄭婆子頭一個就不答應。
綠萼一口口把粥吃盡了,她在人牙子那里挨過餓,心里也不是不記著石桂待她好,只一時轉不過彎來,既然葉氏承諾了替她尋找家人,心頭大定,也肯開口了:“我記著你,你是石家的丫頭。”
石桂扯著嘴角笑一笑,綠萼卻低聲謝了她:“你沒說出去,我心里記著你的好。”石桂無暇想別人的事,只覺得贖身這條路離著她越來越遠,心里七上八下摸不著準星,能掙她必得想辦法掙出去,可要是不能掙呢
“我也不全是為著你的,便你要走,這幾日也得好好當差,走的時候還能更體面些。”石桂自個兒心里一團麻,勸了她勸不住自家,干脆拿了結子出來,打起結繩來,松花配了桃花打一個桃花結子,預備送給春燕。
綠萼放下一樁心事,石桂倒睡不著了,挨著床就是窗,這院里遍種了竹子,枝枝葉葉倒在紙窗上頭,動與不動都是一幅水墨,石桂盯著窗紙發怔,心里畫的那張表從頭數到尾,深深吸一口氣,原來就難,如今不過比原來想的更難幾分,總比綠萼這樣沒頭沒腦就叫人賣了的強。
綠萼的事暫且平復,她第二日起來就肯跟著石桂去吃飯,雖還不同人搭話,可別個叫她,她卻能應能笑了。
春燕看了幾日放下心來,等石桂送了桃花結去,她拿了便道:“你也太小心了,這事兒瞞哪里能瞞過去呢,便有些癡想頭,也不該瞞著。”
石桂一怔,立時明了,垂了頭:“她不肯說,我也不敢認,這樣的大事,沒個定準就說出去,我可不成了。”
春燕只看一看她,揮手還叫她辦差去,石桂心頭卻不好受,竟讓人誤解是個幸災樂禍的人了,她忍了氣回去,淡竹送了衣裳來:“這是你的,這是綠萼的,把這衣裳帶上山,點燈的時候穿。”
一群人就要回鄉,已然裝了許多東西上船,通仙觀在通仙山上,傳說是遇見過仙人,山上如今還有仙人壁,通仙觀在山頂上,坐船到了地方還得再坐了滑竿上去,幾個跟著出過門的都說要再帶件厚衣,鞋子襪子也多帶兩雙。
綠萼沒有新的,石桂也沒攢下多少東西來,自家只有三雙鞋子,還是春燕開了口,讓幾個丫頭有舊的給她一雙。
這回上山要住上十來日,八月頭就要走,石桂跟著下山上船,小舟換到大舟,到了通仙山山腳下。
東西是一早就挑上山去的,還有粗拿婆子上去先把床帳設起來,老太太葉氏幾個還得緩緩上來,她們可沒轎子滑竿可坐,全靠一雙腳,抬頭望一望山頂尖,全籠在霧氣里看不分明。
每人背了自個兒的包裹往上,一路都是挑夫,還有小道士上下跑著送茶水,山路上走慣的人,見著她們這軟手軟腳的模樣就發笑,石桂到底是在田間地頭上跑過的,腿上有力,余下那些個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沒走上幾步,就要坐到石頭上歇一會。
石桂一手拉了良姜,淡竹石菊兩個手牽了手,一步一喘,眼看著挑夫擔著箱子還腳下如風,一個個嘆了氣:“這可怎么是個頭啊。
“一口氣不歇,才能趕緊到頭,似你們這樣,天黑也到不了,全喂了狼。”幾個丫頭挨著大石,四周哪里有人,俱都驚叫一聲,又四處找尋,哪兒也沒見著人。
松林里頭扔出個干松果來,就砸在石桂腳底下,石桂頭一抬,見著一截道袍藏在樹里,里頭人撥了密枝,嘻嘻笑著看過來。
說話的是個道童,別個道童不是幫著拎包就是送水,只他藏在松枝里,一手撐了頭,作個瞌睡模樣,見人瞧他越發起勁,笑得涎皮賴臉,嗷嗚一聲學起狼叫來,學了狼叫又賊忒兮兮的打量她們,轉了眼珠子道:“不趕緊上山,全都喂了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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