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小娘子們看見宮里賞賜,眼里滿是艷羨,紀夫人趕緊起來謝恩,那送東西的大太監還笑一聲:“這是皇后娘娘特意挑出來的,說紀姑娘愛紅,這一盆非得配了她才成。”
到紀家來送東西,一向是皇后身邊的大監,兩個是十幾年的老熟人,塞了個荷包過去,彼此笑談幾句,落在眼里,便是享不盡的榮寵了。
這會兒便看出差別來,汪大監跟著皇后二十年,紀子悅打小就時常見他,這會兒甜蜜蜜叫一聲大監,問他風濕可好些,過了重陽再往后天就涼了,要他拿姜絲燜了貼在膝蓋上除濕。
汪大監滿面是笑,待著紀子悅倒似自家晚輩:“倒勞姑娘記著,娘娘按著時節就賞下來,是我的福份。”他是閹人,與他親近些倒也不算越了規矩,紀子悅又問起皇后,跟著是安康公主。
汪大監自然無不可說的:“宮里今歲不辦宴,圣人帶著娘娘往棲霞去了,公主作陪,姑娘也別覺著沒趣兒,正月里滑冰車,總有姑娘的份。”
幾位夫人互換了眼色,正想聽一聽她跟著問誰,紀姑娘倒又拐回來,太子睿王一句沒提,只說上回送來的菊花酥好吃,家里試著做卻沒這味兒。
說了好一會兒,汪大監這才回宮去,還帶了紀夫人親手做的繡件,包在綢子里,瞧不出是個甚來,眾人猜測一回,又重入座,女先兒再打一聲鼓,卻沒幾個人正經在聽書了。
皇后與幾個妹妹親近那是無人不知的事,顏家幾個姐妹,除開一個未嫁的,俱都嫁進了高門,錦衣衛指揮使,御史,將軍,更不必說紀大人,要文有文,有武有武。
若不是七八年前那場貪沒案鬧得皇后面上無光,顏連章歇了差事在家賦閑養老,顏家手里還捏著鹽鐵這一場,圣人這是拿了國庫來充皇后的私庫了。
這才是頭一件,跟著又扯出顏家老三顏麗章偷換了濟民所的米面,連年給貧老病弱孤寡的吃霉米霉面,連著惠民所里頭的醫藥缺斤少兩說,以次充好也就罷了,拿銀柴胡允作黨參,壞人性命。
圣人倒是狠罰了他,等到顏連章的事叫揭出來,朝中嘩然,卻只敢彈劾了顏連章,便不算他是皇后的叔父,只看看那幾個女婿,這事兒就鬧不大。
哪知道程御史竟上了一本,另幾個啞然不作聲,先還想著避過風頭的臣子,便明白這是圣人要動顏家了。
顏連章也確是貪婪太過,一年發一百多萬的財,一年比一年虧空得多,織造這樣的位子一年一輪換,他坐了三年,顏家恨不得拿銀磚鋪地。
這回確是傷筋動骨,可皇后與圣人到底情份不同,把這事兒揭出來的官員才立了功,彈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飛到圣人御案前,還是皇后陳情,替那官員求情,非為著一家事,動了國之根基。
白衣陳情,圣人便收了脾氣,這場戲從開鑼打鼓到落幕,不過七八天,還沒震起來就又歇了,連顏家到底貪了多少錢都沒徹查,只約摸說了個數,叫顏連章補出來,他陪了大半出來,叫擼了職位,自此閑在家中。
動了顏家,也動不了皇后,除開皇后三子,圣人再無子息,得罪了未來皇帝的外家,總歸不美,何況太子宮里諸多珍奇玩物有一多半兒是顏連章收羅了來的。
太子跟這位叔公向來走的親近,這事兒這樣快壓下去,一半兒是為著皇后,一半是為著太子,京中知道事的人家還都嘆,圣人到底是雷霆手段,顏連章所謀者大,圣人這是趁著兒子年紀還輕,先把他連根端了。
小時候哄著他玩也學罷了,等太子將要領差聽政了,這樣的人便容他不得,便是太子眼見得彈劾是真,也還勸了叔公兩句,確也還是替他分辨,說他事是能辦的,不過貪些。
為了這一句辯白,圣人罰太子在東宮思過,連去打圍也不曾帶了他去,反叫睿王侍候左右,睿王身強力壯,十歲便能拉滿十石的弓,這一場打圍,既無太子,便是他拔了頭籌。
雪白的銀狐皮子送給安康公主,給安康公主做了一件毛皮的比甲,還有一張火狐貍皮,就是送給
紀家這位姑娘的,要說是自家姐妹,程夫人家里也生得女兒,分送出來的卻只是獐子猁,那會兒就埋下的因,是以這回太子選妃,別個的眼睛都盯著,到底是哪一個得了紀子悅。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該是好事兒,可求了女兒的兩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睿王,那便不是美事了,紀夫人因此才有這么一說,要留了女兒在家,自行婚配。
這些個事石桂聽得津津有味,里頭只用春燕侍候,連著玉蘭迎春都在躲懶兒,忽得聽見里頭有人問葉氏:“聽說你娘家侄女兒,這回也要來的,倒時候辦個花會,叫她們幾個年輕姑娘彼此見一見。”
葉家這個姑娘若不入宮,也不會低嫁了去,顏連章一卸職,那肥缺上頭待得最久的就是葉家,先是補了顏家的虧空,大鹽商身上油花,沒榨出半斤也有二兩,兩淮人還給葉家起了個渾名兒叫算盤葉,打算盤就沒比葉家更精的。
葉家的女兒在參選,選中了肖想不著,選不中,那也能結一門好親事,葉氏嘴角微微一動,算是笑了一回:“是接著了信,還不知道甚時候到。”
余容澤芝眼觀鼻鼻觀心,宋之湄卻看了這位伯娘一眼,家里早早就備下院子來,算著日子,就該到了,她只不說話,端了笑,哪個打量過來,就含羞笑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