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個宋望海,東西兩院竟是說不出的平和,甘氏的頭上傷慢慢養(yǎng)好了,又能去給老太太請安,送壽禮的由頭被宋望海接了過去,這兩個便一時回不得鄉(xiāng),卻也老實實的呆在西院,除了晨昏定省,尋常再不往東院里來了。
只宋之湄的功夫沒停,日日一早就去給老太太請安,廚房里磨了豆?jié){,煮出粥來最是養(yǎng)顏,有白膚之效,是陳湘寧信中所寫,宮里頭的秘方,她日日一碗不斷。
如今陳湘寧的吃穿用度,全交給宮里頭的嬤嬤打理著,旁的有秘法,尋常家里制不得,這些豆?jié){燕窩粥,宋之湄卻是能做的。
宋之湄是真心實意的想留下來,去了鄉(xiāng)間,她這輩子跟余容澤芝就是云泥之別,甘氏再勸她說總能尋個家境殷實的舉人,她只要一想到嫁得比妹妹們差一大截,心里這道坎就算都邁不過去。
甘氏氣得垂淚,對著女兒搖頭:“怎么你同你爹,竟是一付性子。”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我難道不是名正順姓了宋的,怎么非是我委屈了?”宋之湄一雙淚眼,只一想到那兩個她瞧不少的妹妹往后比她好,她就好似心口扎針,怎么都不痛快。
宋之湄悄悄往老太太那兒告狀的事,甘氏半點都不知道,水晶白露兩個嘴巴死緊,瓔珞珊瑚也是一樣,老太太院子里的事兒無人知道,甘氏只道那妓子跟著宋望海回了鄉(xiāng)里,卻是無力再去管她那肚皮隆起來不曾。
宋之湄因有了這樁事,反往老太太處走的更勤了,日日一罐頭沙鍋熬的豆?jié){燕窩粥,送到老太太跟前,不論她吃不吃,心意總已經(jīng)到了。
越是這般,宋老太太越是不能立時把她們送回去,尋個好聽些的由頭,彼此把臉面圓過去,宋之湄一心掛念著那個妓子的事,生個女兒出來也還罷了,若是生個兒子,這念頭一轉(zhuǎn)而過,縱是東院的正經(jīng)姨娘生了兒子,也沒見家里就把她抬起來了,這么個下賤出身養(yǎng)的兒子,更翻不出浪來。
想到這一節(jié),宋之湄便安下心來,老老實實的替宋老太太熬粥,一樣都是熬,便熬上一大鍋,各種分送些,連葉氏院里都有,旁的不說,這粥清淡帶香,老太太倒能用上一碗,雖知道宋之湄是討好,這份討好也是花了心思的。
老太太心里明白她是怎么肯做到這地步的,家里也不只有宋之湄一個接著陳家的帖子,余容澤芝一樣接著的,陳湘寧往是太子妃,便是單看一個宋家,宴飲的單子里頭就絕計不能少了宋家女。
宋老太爺一病就是一個多月,身子時好時壞,先時太子還一旬日一問,到后來,已是三五日一問了,遣了人上門送些高麗人參伏苓黃芪之類的藥,每每遇見宋蔭堂,都要問上一句,別個都說太子是個尊師重道的,宋老太爺心里卻明白,這病縱生也不能再久了。
送來的東西,俱都是太醫(yī)藥方上寫的那些,樣樣不差,每改一回藥方子,太子那頭送的藥材立時就能換過,他身邊個心細(xì)如發(fā)的伴當(dāng),還是當(dāng)年皇后娘娘親自挑的。
等陳家的再來人問,宋老太爺便點了頭:“太子這一向常派人探問,他打小就是這個性子,我既還在朝,總不能就此不走動,去便去罷,不過是小姑娘們玩鬧罷了。”
宋之湄還當(dāng)是老太太格外開恩,她日日不綴送的這碗粥有了效用,將將松一口氣,就得著余容澤芝也一道要去的消息,絞了一回帕子,端了面上的笑意,叫過白露來:“你去好好問問二妹妹三妹妹穿什么戴什么去。”
白露還當(dāng)宋之湄是有意要壓過兩個妹妹一頭,宋之湄卻全然不是這個打算,跟著又接上一句:“問明白顏色花樣便是,一家子姐妹出門,總得看著像樣才是。”
白露卻了松風(fēng)水閣,石桂正一路去給余容澤芝兩個送衣裳料子,這會兒京里又時興起寬袖來,天又暑熱,袍袖大了還更涼快些,白露人還沒到水閣前,便先在長廊上遇上了石桂。
她眼兒一掃就知道石桂是送衣裳去的,白露同石桂也算得見過幾回,一向當(dāng)石桂是個有手腕的,若沒手段,表姑娘都走了,她還能調(diào)回去,是誰替她疏通的?
石桂見著她笑一聲,彼此問一聲好,白露眼兒一掃,笑盈盈問道:“這是預(yù)備著給二姑娘三姑娘去清風(fēng)宴穿的不成?”
石桂搖一搖頭:“這我可不知,太太讓我送來,我便送來,二姑娘三姑娘穿不穿,那可不是我能作主的。”
宋之湄的事,院里頭無人不知,也不過當(dāng)著她的面不說破,背地里自有那說得難聽的,說她想嫁想瘋了,壞妹妹的姻緣,干下這損陰德的事兒,往后家里哪一個能實心待她。
等看見她走得殷勤,這一股熱乎戲頭還沒過去,嘴上嚼得越發(fā)勤快,這事兒都嚼成了渣子,還得吐出來再說一回。
白露水晶兩個再往東院來,見著人就無有不打量她們的,便是笑也帶著三分看笑話的意思,老太太可沒想瞞著,她們倆都是差點兒就被拖出去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