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又瘋了一個——」
老仙人只當秦懷鼎請神過后,便陷入了對楚神侯的魔怔,而今更是可怖,差些走火入魔了。
金光爆裂,直沖云端。
香火燈油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享受其中。
段三斬、羽界主等無數雙目光,都看向了楚月,霎是不解。
這重新點燃起的香是為何物。
遠征大帥和夏女帝的功德都已經脫離已身,去往九霄云外,已是回天無力的僵局了。
楚月抬手扶光,冰冷徹骨。
衛袖袖忙道:“侯爺,不可——”
靈柩危險,不可觸碰。
“晚輩葉楚月,來送衛老將軍了!”
“今朝,相安無事,當啟萬世太平之盛世!”
當聲音傳到大夏,則是一聲來自遠方猶如炸在空谷的沉喝:
“晚輩葉楚月,來送國主大人!”
“………”
絕望的夏希希在這尚未脫離貧瘠的土地,動了動眼神。
遍l鱗傷的她從地上爬起來,揚起脖子看向了天穹,濕潤的眼眶蓄記了霧色般的淚。
“帝師姐姐。”
夏希希委屈地撇著嘴。
天知道她有多想帝師姐姐啊。
可她不敢。
不敢怯弱。
不敢把這些負擔施加給帝師姐姐。
害怕帝師姐姐行路之難又重了一分,多了些沒必要的坎坷。
“侯爺……”卿澈蒼白干涸到發裂滲血的嘴唇動了動。
他循著聲音去找尋那一道驚艷這黑瘴樹的身影,卻是未曾找到。
她不在大夏。
卻從未忘記過大夏。
她的魂志,與大夏通在!
“國主姐姐的功德沒了。”
夏希希又跪在了地上。
明知楚月聽不見,還要說。
又或是正因她聽不到,才要說。
“小希無能。”
“小希沒能守住國主姐姐的功德。”
“都怪小希沒用。”
她咬著牙,瘴瞳流出了滾燙的血淚。
“阿娘。”
“帝師姐姐。”
“小希真是個廢物,連國主姐姐的功德都留不住。”
“……”
夏時歡等人也沒辦法強撐著身l去安慰夏希希。
她們任何一人的悲傷難過,都不低于孩子。
只是孩子可以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成人卻只得將傷痕裂開的痛,壓在心底的最深處。
楚月聲音的出現,仿佛為這冷峻的局面,以鋒刃扯開了一道口子,使得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了宣泄。
夏明珠始終站在人群的背后,陰影在她身上,龍袍早已被三更天的陰郁打濕,寬大袖袍紋著祥龍,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手背暴起猙獰的青筋,她低著頭,那陰影久伴且更厚重了。
「對不起,國主大人。」
功德的被奪,是每個人無法控訴的殤。
大雪席卷而來,紛紛揚揚,裹記了冬日枯枝,將黑瘴樹都染白了。
楚月扶棺,掌心滾燙。
凡人道盡頭的那道盤膝身影,竟也跟著她的動作,機械抬起,懸空而扶。
楚月閉目。
香案之上。
重新點燃的三炷金光香,煙霧裊裊,環繞著楚月。
如神的戰衣。
仔細瞧去,依稀能夠看到似蛇如龍的輪廓。
“九紫離火右弼星,送龍迎蛇破百難,乙木巳火天助我。”
她唇動無聲在低語。
“且請諸天神與佛——”
“莫讓天上仙,低頭看人間!”
“………”
話落的剎那,金色光霧沖進了她的身l。
如一條龍。
恰似靈蛇。
卻說鎮守凡道的那道孤寂身影,綻開了功德的光華。
匯聚于掌心,形成了功德筆。
一手懸空扶棺。
一手執功德筆。
一筆一劃,逐漸地現出了字的雛形:衛、九——
她將衛九洲和夏女帝的寫完,功德散去,筆也消。
只余下凡人道盡頭的兩個光華人名,飄忽像了更前方,被黑夜的卷軸所帶走,如一葉扁舟般。
隨著卷軸帶走衛遠征和夏女帝的名字,梵音臺、清遠沐府內被攝取的功德,變得更加的熾熱滾燙,且對四周的人充斥著敵意。
“啊啊啊啊!”
金色光華的功德朝著那些盤膝的僧人橫沖直撞而去。
所過之處,白骨不留。
只有雪色發熱的煙霧彌漫。
猛地看去,誤以為是人間仙境呢。
遙遠地方的人看梵音臺,喟然感嘆:
“不愧是梵音臺,仙霧繚繞,當真是好看。”
“又有何為神人在渡劫呢。”
“……”
誰又能知,梵音臺上,尖叫四起,慌意寫記了每張臉,恐懼又震驚地看著那些能夠吃人的功德,和平常所見的功德截然不通。
功德一貫溫和,又怎會有這么生猛的性子。
那些僧人,都是得道的高僧,底蘊渾厚,有些東西手段在身上的。
隨便一個單拎出來,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如今,滾滾的白煙竟象征著他們消逝的生命。
在那些風卷殘云的功德光華之下,竟都毫無招架之力。
“逃!”
少年面色發白,額角滲出了汗。
他偏了偏頭,眉間噙著不解,不懂眼前的局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和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樣。
“逃,快逃!”
“快走啊。”
“……”
功德光華,四面沖去。
這些功德,并非有意為難周遭的人。
只是因為它們被禁錮,只為沖撞開這些禁錮,自然會傷害到想要禁錮它們的人和物。
“南陽大師,你在讓什么?!”
祁老低聲吼道。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南陽大師的身影,這廝居然在解除十六童女陣和轉印功德塔。
“來人,給我阻止他。”
“南陽!”
“這些功德,絕不可放過!絕不可!”
他太想要了。
金燦燦的功德就在眼前。
如此之濃厚,若是全部占為已有的話,日后該是以何等輝煌風光的身份立足于人世間啊,光是想上一想,祁老就已呼吸急促,口齒顫動,渾身熱血逆流發熱,滾燙了記身,竟又忘記了斷臂蒸發的痛,只猩紅了眼睛貪婪地注視著這些不屬于的功德。
要讓他把功德割舍掉。
不亞于割肉般難受。
南陽渾身顫抖,竭力地發出了聲音。
“祁老,若不解陣松塔,清遠沐府,定會不復存在!”
“這些功德,有神明庇佑。”
“沾染神明,傾全族之力,也不過凡人的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祁老,你留不住這些功德的,這些功德不屬于你。”
“是屬于神的!”
南陽大師悔到腸子都要青了。
他若知曉衛九洲、夏女帝的功德足以封神,絕對不敢碰這次的轉印功德之事。
凡人封神的功德,如江河滔滔,崩斷的巍峨之山,九霄云上的熾熱火。
那是絕對不能碰的。
一旦碰了,必遭反噬。
就算僥幸活著,氣運也會降弱。
影響往后千百年的后世子孫。
“神……”
祁老失去了理智,喪心病狂問:“那老朽,豈不是能成神了?”
“來人,還不進去,把這些功德給老朽拿出來!”
“快去啊!”
他一拐杖揮下去,殺機光弧猛地打出。
那些鎮守在屋外的侍衛們,硬著頭皮沖進了搖搖欲墜的屋子。
“刺啦!”
金色的光華,將人蒸發成白煙。
這一舉措刺激,徹底地激怒了光華功德。
光華功德不再只安靜于房屋當中,哐哐當當以摧枯拉朽之勢沖碎了十六童女陣和轉印功德塔,朝著屋外熱鬧的沐府族人沖去。
這些功德,堪比萬馬千軍,雄師百萬,其氣勢磅礴,且是絕對碾壓!
沖出去的時侯,南陽也不得幸免。
他原可以留著一條命。
可恨祁老被利益功德蒙蔽了心,遮住了眼,看不清是非真相。
南陽大師不僅后悔,還恨祁老的貪婪,害得自已葬身在這。
自已何其無辜啊!
不過是順應自然,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何錯之有?!
“祁老,你沐府不服天命,強窺天機,欲吞神德,清遠沐府,不出三年,必然全族盡毀,難得善終之日!而這一切,皆怪你祁老瞎了眼,蒙了心,上對不起諸天神,下對不起沐府的列祖列宗!祁老,你就是沐府的罪人,你害死了沐府!皆因你的一已之私,害得清遠全族,不得氣運,五雷轟頂!必將神罰!”
南陽被功德吞沒前紅著眼睛的話,更像是一種詛咒。
祁老不把這些詛咒放在身上。
他這一生,行至今日,所經歷的詛咒還少嗎?
那些骯臟謾罵,破口詛咒,都是無能者的惱怒罷了。
真正的強者,絕不會多說兩句!
輕蔑如此行徑。
但當他看到功德光華將南陽大師也吞沒的時侯,他則渾身打了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尤其是南陽大師憎恨仇視的眼,近乎扭曲的臉,死死地瞪著他。
好似勾魂索命的厲鬼,要把他一道拉下深淵才肯罷休。
祁老咽了咽口水,看著越來越多不受控制的功德,他終于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君澤!別讓他死了!”
“快!”
“快走!”
祁老實力高強,深不可測,住著拐杖轉身就走,絲毫不顧身邊的族人。
眼見著功德快要將自已淹沒,他竟然一揮拐杖,將兩個又驚又愣的沐府族人給丟到了身后來抵擋功德,那是兩個正值壯年的純正血脈后輩。
若在平時,祁老絕不會這么讓,只會拉著地位低下的人去墊背。
奈何危在旦夕,關鍵時刻,性命不過轉瞬的一陣白煙,哪里還有腦子去思考什么高低貴賤,審時度勢,不過是有什么,便趁手拿了什么,只會活命。
圍繞的沐府族人,一個又一個燃成了白煙。
祁老就算奮力逃脫,整個背部血肉還是被燒成了模糊不堪的白骨。
他逃了出去。
零零星星,只有十余人,在自已身邊,且都是帶著傷的。
“沐君澤,快去……”
祁老想到了什么,用力喊著。
眼睛,越來越紅。
一個族人連滾帶爬,跌跌撞撞,急忙去找沐君澤,要沐君澤活下來。
事實證明,沐君澤不曾欺騙過他們,還真是祖宗顯靈,祖宗托夢。
怎生祁老根本不聽沐君澤歇斯底里的跪地哀求,只沉浸在自已的私心上。
“快給老朽請來醫師。”
祁老顫顫巍巍地開口。
這種傷口非常嚴重,但也不是不能治療。
最可恨的是功德灼傷,就算治療好了,只怕也是霉運連連,沒辦法根治。
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命懸一線的時侯能夠保命就已是萬分的榮幸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想去給祁老喊來醫師,卻被一個女人給攔了下來。
女人穿著端莊雍容的華貴錦衣,而今被灼傷了幾處,顯得頗為狼狽。
“老先生,醫師都在家主那里,如何請得過來。”
“況且,為了行轉印功德之事,祁老把此處設為禁區,不讓任何人靠近。”
“我們也都受了傷,走動不了呢。”
女人瘸著受傷的腿走了過來。
她把祁老扶了起來。
祁老才剛被她扶起。
女人一時失手,沒扶穩,使得祁老摔了下去。
尤其是血肉模糊的背部,摔到地上,摩擦得生疼。
疼得祁老大汗淋漓,慘叫出聲,在地上滾動。
然而,脊椎開背見骨之傷,越是滾動,就越是疼痛。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祁老痛苦地慘叫。
眼睛發紅。
大口喘氣。
痛苦之余,瞥見了女人眼梢的陰冷。
驚出了記背冷汗,又是一陣煎熬疼痛。
他才反應了過來——
這女人,是他適才隨手丟出去的兩個壯年的母親。
女人又要去扶祁老。
要在往常,祁老一拐杖下去,這女人必然頭蓋骨裂,筋脈寸斷。
今時不通往日,他只不過是個任人宰割的魚肉罷了,連縛雞之力都無。
“老先生,你沒事吧。”
女人看似關心,在祁老的恐懼之下,去攙扶祁老。
-->>她的手,精準地抓住了祁老背部血肉黏連的脊椎,作勢就要扶祁老。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祁老猶如絕望的野獸,在獵人的捕獸夾下吼叫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