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滿地殘紅。
羅琦站在雪地里,而張東堯點燃打火機:“你需要深吸一口,可能會很嗆。”
羅琦冷笑:“我還有什么可害怕的。”她湊近小小的、躍動的火光。微弱的熱撲在她的面孔上,她的睫毛微扇。
張東堯叼著煙,垂眼看她。
吸完第一支煙,羅琦問他:“張東堯,你為什么吸煙?”
“為了社交,為了爭取資源,為了讓人接納我、喜歡我。”張東堯把煙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笑容一如既往的斯文溫和,與世無爭的樣子,“為了我無窮無盡想要實現(xiàn)的欲望。我很喜歡裝清高,因為我從泥里爬出來,只想洗刷掉不堪的過去……你是知道的。我能走到今天,我就還能走得更遠。我總是想走得更遠。”
“該是我的,我誰都不會讓。”羅琦咬著牙賭咒發(fā)誓。
“是。”張東堯欣然,“該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誰都不讓。”
兩人對視。張東堯眼睛總是很亮,而羅琦淡淡地移開目光。
第二支煙吸完,羅琦又吸了第三支、第四支。她的姿態(tài)漸漸熟練。
“原來吸煙會喉嚨痛。”她困惑地按住喉嚨與胸口交接的位置,“我并不舒暢。”
“小姐。”張東堯溫和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正舒暢。如果有,人又何必吸煙?”
羅琦撫了把自己的黑發(fā),點點頭,看向夜空的深處:“生活何時才能有禮物給我?”
“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標注了價格。”張東堯引用前人的名。
“那是不是,只要我支付了命運的價格,意味著未來終有一天能收到命運饋贈的禮物?”羅琦轉過臉,看著他。
她總是要掐尖的,哪怕面對既定的命運。張東堯心想,她的聲音永不疲倦。
但他什么都沒說,看著羅琦把煙按熄在墻上,下意識伸出手:
“給我就好。”
話還沒說完,羅琦就下意識把煙頭遞給他。
張東堯拿著兩截煙,四處張望著找垃圾桶:“你不打算去紅星廠見你媽媽,不是嗎。”
羅琦看著他,笑了。
“是,我沒這個打算。”羅琦笑笑,“我敲了媽一大筆錢,她讓我回去,難道我就回去?我才不是二姐,她總是傻乎乎地捧著一顆真心,四處給人看,因此必然被人拿捏……哪怕是親媽……我和她不一樣。該是我的,我誰都不讓。”
“那,去找你二姐?”張東堯問。
“我何必去找她。”羅琦說,“她必須自己想清楚。我說什么都沒用。”
張東堯從不勸她。他點點頭:“你不喜歡,那就算了。所以,你打算去哪里呢?”
“回上海。”羅琦說,“我的房子漲價了。是我的,我誰都不讓。”
張東堯說:“好,那就去上海。”
羅琦說:“我再也不會回頭。”
張東堯看著羅琦。
半晌后,他很平靜地說:“好,那就不回頭。”
……
看著羅璇離去的方向,林招娣坐在椅子上,遲遲沒有動。
除夕夜,是全家團圓的日子。電視里的春晚戲曲咿咿呀呀地傳出來,古老的調子,老得簡直蒙了灰,震得紅星廠房梁上的紅絲帶輕輕抖動。
沒有一個人在她身邊。
林招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半晌,她的目光落在地下。
那里有半包煙。
林招娣站起身,撿起半包煙,走出廠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