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了。
謝凌執卷沉吟良久,最后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若不先擰下幾顆硬骨頭立威,只怕旁人愈發會輕視他,更不肯配合。
然而,這些豪族卻是出了名的團結。
謝凌又研究了一會名錄,逐步分析研究,終于研究出了這些江南豪族之間的攻破點。
他合上了名錄,心里已然有了清晰的思路。
謝凌在榻上靠了一會。
夜風吹起屋內的簾子,謝凌緩緩睜開眼,望著夜漏,才知原來已經是子夜了。
謝凌想到了平日里表姑娘待自己的態度,雖親近,但疏離有余,她自此至終不過將自己當做可敬的兄長。
他提前告別京城,轉赴陌生的南京,倒也不失為一種最好的選擇。
這里清清靜靜的,再也沒有跟她相關的人與事物,他不必再睹物思人,也不會再被她影響從而亂了思緒。
若他仍留在京城,表妹在府里的銀鈴笑聲只會讓他越來越迷失自我,這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開春后,祖母要給表妹安排親事……
夜風繼續刮著窗牖。
謝凌垂了眼,眸光輕淡。
祖母那邊,他已經去說過了。
而表妹被養在謝府,她遠在京城,應能安然無恙才是,他也放心。
南京這里是全新的事物,江南水墨天,煙雨樓閣。
這里清靜,他在這里治愈情傷,也好。
謝凌眉目似被微霜覆著。
屋內檀香幽幽。
謝凌緩了一會,便又繼續忙著現今該處理的事。
于是男人到了江南后的這些天,每日都忙得跟不停旋轉的陀螺似的,幾乎沒有間歇的時候。
這些天,他逐漸將南京的門路摸清楚,又叫了謝氏旁支族人過來,囑咐了些事情。
世家的好處,便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有自己的勢力和人脈。他這次要大刀闊斧,免不了他的族叔們鼎力相助。
這些江南豪族排擠著謝凌,謝凌到哪處處碰壁,或是暗中使絆子,更有甚者,流如蛛網般纏來。
謝凌倒也不急,也不急著去拜見江南高官。他這些日子先暗中走訪了江南各縣標記,又著布衣混在農耕的老農或是漕運碼頭的腳夫中,與他們慢慢閑聊,從他們口中了解他們的親人與好友有無田地被豪族侵占的事情。
這些論,被謝凌一筆一筆地記在了紙上。
這些消息雖然微末,看似毫無用處,可說不定在某一天便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蒼山跟著謝凌,每日見他忙得昏天暗地。
他詫異地發現,主子自從到了南京后,便全身心地投入了政務。
這樣的忙碌,恨不得將一天擠成三天來用。這樣的后果便是,日子會過得飛快,過去在京城的回憶逐漸淡遠,眼前完全是生活在江南的真實感,每日醒來,腦海里被會被新一天的事情給占據,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主子也根本無暇再去想表姑娘的事情。
蒼山都看在眼里。他終于知道,主子為什么要提前來南京了。
而上回見到表姑娘的時候,似乎是很遙遠以前的事了。
春節,也過去了。
很快便要正月十五了,又是一個團圓的佳節。
謝凌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獨自過了年,又過了元宵節。
……
然而在元宵節之前,大明卻發生了件舉國轟動的事。
正月十二,山東發生了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雪災,短短兩日,城墻根下的積雪便沒過膝蓋,人多凍死,路有僵尸,全國震動。
光是聽著從山東傳來的急報,都令朝堂上的人生了徹骨之寒。
今日早朝,滿朝文武吵得不可開交,自古以來天災防不勝防,也是令官員最無力之事,在大自然面前,人力則顯得如蚍蜉撼大樹。
這場罕見雪災令山東百姓寒餓,城中流民無數,不僅牛馬豬羊,連江溪中的魚都凍死了,而最怕的事情也發生了,河面全部結冰,根本無法通航!
可瞧著這情形,若不緊急救援,山東倘若再一直這樣下去,怕是要滅城了!
就在滿朝文武全都束手無策,連安王他們都害怕接這爛攤子時。
秦王慕容深主動請纓,請求馳援山東救災,主動提供物資捐給山東災區,不僅如此,他還提供的不僅有物資調配清單、行軍路線圖,更附有精密的救災方略。連如何安置流民,他都想好了。
明帝正因山東雪災一事而急得火燒眉頭,急需有人應下這棘手的擔子時,見慕容深說得之有理,也不管他是不是尚資歷不夠,大手一揮,這事便就交給慕容深了,又派了個戶部官員與他一同前去。
安王慕容晟站在百官之中,變了臉色。
他忽然想起,先前慕容深曾派了一批人馬緊急趕往山東,許是一早便聽到了山東異狀的消息,而當時自己則沉迷著團圓過年,來往酒肉應酬……
慕容晟此刻后悔,也來不及了。
眼見這次山東的功勞恐怕要由慕容深一人攬下了,慕容晟攥緊拳,于是從百官隊列中出列,主動道:“七弟尚幼,然山東積雪三尺,需統籌各方力量……兒臣愿與七弟分兵協作,必能使賑濟事半功倍!”
他絕不能讓慕容深就這么得逞,獨吞功勞。
明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慕容深。
“也罷,深兒終究是頭一遭擔此重任,”明帝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你二人便同去山東。”
慕容晟與慕容深齊齊應和。
“兒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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