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蒼山剛進屋,便見表姑娘繡給公子的墨竹手套竟然掉在了他的腳邊。
這是……
蒼山拿起來一看,只覺一陣頭皮發麻。
他移開目光,便見滿地都是那只箱籠里的東西,許多幅表小姐的畫像被扔在了地上……
蒼山大吃一驚。
除此之外,屋中還有一個正在盛怒之中的男人。
蒼山從未見過這樣暴怒,情緒不受控制的大公子。
眼見謝凌還在面無表情地往外扔著表姑娘的東西,蒼山變了臉色,“主子,你在做什么?!”
這不是公子平日最呵護的東西么?!旁人連碰都碰不得,今兒怎么會……
蒼山上前阻止。
“主子,這不是表姑娘給你繡的手套么?”
謝凌:“扔了?!?
蒼山霍然抬頭。
表姑娘繡給他的手套,就這么讓他給扔了?
蒼山想,主子如今不過是在氣頭上,他定不能把表姑娘的東西就這么扔了的,主子定會后悔,于是他便想再勸一下。
“主子你……”
謝凌猝然回首,眼底寒芒如冰刃出鞘,聲線淬著霜雪般的冷意。
“我再說一遍——把它扔了?!?
他的聲音像是從冰層深處傳來,斬釘截鐵,幾乎沒有回旋的余地,這次,他是動真格的了。
蒼山被他的目光給驚到了。
下一刻,箱籠中的一酸枝木盒一并被男人給扔了出來。
哐當一聲。
那木盒很沉,加之里頭放的亦是金屬貴重的東西,這么一摔,木盒竟被摔打開了,里頭的東西也隨之掉了出來。
當啷一聲脆響。
怒不可遏的謝凌忽然停了下來。
記憶劃過腦海,待他記起里頭放的是什么后,便衣袖如風,變了臉色,男人三步并做兩步來到了那酸枝木盒面前。
那根被甩出的纏花金葉墜珠簪,掉落在了某一角落,應聲迸裂。
因他甩出去的力道是發了狠的,珠子相撞的清響里,以至于上面的一片金葉竟然斷了,掉了出來。
陰天的窗前,謝凌垂目撿起了發簪和金葉,只見金葉邊緣嵌著的紅寶石碎屑,仿佛還能瞧見她當初戴在鬢邊的模樣。
他突然間指骨發白,握緊了這只發簪。
這只簪子,是當初沈景鈺贈給她的。
她因夜間歸家偶遇到自個,因為害怕而逃竄,這只纏花金葉墜珠簪也因此掉在了園子里,被他所拾。
他明明可以不必管的。
可他當初還是叫侍從將它給拾了起來,帶了回去,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將它帶回庭蘭居,是想著有一天表姑娘會自個過來要回去,他也好物歸原主。
這根簪子,他不過是替阮凝玉代為保管。
可沒想到,阮凝玉轉頭就把這發簪給忘了。
就似她見異思遷的感情一樣,喜新厭舊,走了一個沈景鈺,又來了一個慕容深,導致這根沈景鈺討她歡心用的金簪,又變成了不是什么稀罕物。
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最后還留著這根發簪。
以至于,留到了今日。
他很少將它拿出來看過,幾乎沒有過。
只是將它放這酸枝木盒里,就讓它放在他屋里的某個角落,他從未將它打開過,就譬如過去一開始他從未正視過他對表姑娘的這段感情。
以至于一步錯,步步錯。
而現在這根金簪被他砸碎,金葉斷裂,謝凌的指腹撫過上面冰冷的紋路。
窗外風雨飄蕩,風愈發凜冽,卷起地上的碎簪殘片。
謝凌喉間泛起苦澀。
他手中的斷裂金葉閃著微弱的光。
這是她的發簪,他卻將它給折碎了。
他本來就遠在江南,見不到她,兩人天各一方,他身邊不過只有她的零星幾件東西,這些全是他在這邊的念想。
可她的發簪卻被他給砸碎了,就因為他適才一時的怒火,做出了令自己都無法原諒的蠢事。
謝凌心臟驟然緊縮,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呼吸不了,四肢百骸無一不冷,心里也被填滿了無盡的懊悔,如同被黑暗的潮水淹沒,心情沉重如鉛。
短短時間里,男人的眼里已經布滿血絲。
蒼山見到主子這樣,一時不敢說話,他心里知道主子已經是后悔了,便去將地上的狼藉都收拾起來,再將那些畫拍去灰塵,小心翼翼地收進箱籠里。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大公子這是何必呢?
砸了表姑娘的東西,傷心的卻是自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絲都潑了進來。
謝凌不知跪在地上,掌心握緊發簪多久。
直至天色愈加暗沉下來時。
謝凌終于站了起來。
蒼山看去,便見他眼睛早已布滿血絲,眼底投下青灰陰影,蒼山見了,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能如此影響大公子的人,這世上怕是只有表姑娘這么一位了。
眼見謝凌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蒼山又去撿起那酸枝木盒,所幸盒子并沒有摔壞。
蒼山便替公子將那支纏花金葉墜珠簪收了進去,連同連片掉落的金葉。
“紙條呢?”
男人冷不丁地問。
蒼山疑惑抬頭,什么?
謝凌心神疲憊,從他手里接過了酸木枝盒,但垂眼一看,便一眼就察覺到了缺了什么。
謝凌不語,雖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但他還是讓蒼山在地上找了一遍。
結果蒼山在屋里找了一圈回來。
“公子,小的找不到公子所說的紙條。”
謝凌更是擰下了眉。
這次他不假他人之手,這一天一直到了明日清晨,他幾乎是將整個書房都翻過來了幾遍。
可那張紙條卻是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翼而飛了。
眼見謝凌的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沉重的氣氛彌漫在他的周圍。
蒼山道:“許是昨夜落雨時被風卷走了也不一定?!?
謝凌擰眉:“斷無可能。”
昨日的風根本沒那么大,連檐角銅鈴都未曾搖晃,根本就吹不進屋里。
謝凌只能想的是另一個結論:這木盒被人動過了。
謝凌又讓蒼山排查這幾日進出過書房的人。
這時,蒼山便想到了一個人。
——那便是上回碰過謝凌箱籠的青霧。
除了她,好像就沒旁人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青霧碰過盒子,還將紙條弄不見了。謝凌心里本就厭惡那些自作主張的下人,碰了旁的還好說,可青霧卻是動了他平日舍不得碰的愛物。
陰郁的烏云籠罩在男人的臉上,面色很是難看。
“把她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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