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視一眼,薛綏朝她點點頭,示意她掌燈。
梨香院在薛府最北邊,是一個偏僻的院落,且靠近圍墻,這給了薛綏極大的便利。小昭在下面守著,薛綏輕而易舉越過圍墻,一躍而下,便看到巷子里立著一個人影。
雨霧里的小巷,朦朧昏暗,那人一襲白衣,面孔籠罩在雨霧里,仿佛披著月光而來的謫仙,身上不帶武器,只一把凌穹簫懸在腰間。
“大師兄!”薛綏輕聲喊。
四目相對,透過細雨氤氳的光線,薛綏如同見到久別的親人,眼眶一熱,雙唇抿緊才沒有失態(tài)。
天樞沒有作聲。
好半晌,才沖薛綏點點頭,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大師兄永遠都板著臉,明明生得豐神俊朗,卻嚴肅得像一個小老頭,都不如他手上的“凌穹簫”來得溫柔。
但薛綏習慣了,知道他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
“這時來找我,可有什么急事?”
又看一身他衣裳濕潤,皺眉道:“怎的也不撐一把傘?淋了雨,仔細又要頭痛了。”
天樞一語不發(fā)地看著她,靜靜立了片刻。
“師兄?”薛綏又喚他。
天樞才道:“大師父有信來,要你歸家。”
薛綏微微一驚,“我離開舊陵沼時,已與師父明,詔使令已交……為何師父突然傳我?”
天樞道:“東宮盯上你了,多有不善。李肇此人城府極深,行事更是詭譎難測……”
頓了頓,他臉上添了幾分憂慮,聲音裹挾了雨夜的涼意。
“平安,比端王府更可怕的,是東宮。”
薛綏扯扯嘴角,微微一笑,聽罷倒是輕松起來。
她怎么會不知道呢?
與虎謀皮者,多為虎所傷。
她早已經(jīng)為此做好準備。
“大師兄要是來勸我的,那便要失望了。你是明白我的,一條道走到黑,這輩子就活這么一個念想,山窮水盡,也不會回頭。”
天樞道:“我不是來勸你的,我是來助你的。”
薛綏微微一怔。
看著天樞嚴肅板正的臉,一顆心忽地柔軟。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做什么,大師兄便站在她這一邊。
她漆黑的眼睛里閃動著幾分快活,“多謝師兄。你且放心,我會讓自己平安的。需要你的時候,會找你相助。”
天樞唇角一動,好似想笑,又被他壓了下來。
他不會笑。
薛綏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他的眼睛里好似壓了無數(shù)的心事,卻從不肯多說。
不過在舊陵沼,人人都有過去,他不說,薛綏便也不問。
歸根結(jié)底,都有心魔。
薛綏道:“人活著,總得做點什么,不然心是空的。我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
天樞安靜地看著她。
近在咫尺的她。
片刻,他道:“下一步如何行事,我等你消息。”
薛綏勾唇:“二月二十四,薛府四姑娘大婚,按部就班,普天同慶。”
崇昭十三年二月二十四。
黃道吉日,宜娶嫁。
盡管薛府近來陰霾籠罩,發(fā)生了諸多不愉快的事,仍是體體面面地辦了這場婚宴。
朱紅的大門兩側(cè),嶄新的紅對聯(lián)熠熠生輝,高掛的紅燈籠如熟透的紅柿子,一串連著一串,從府門一路綿延至內(nèi)院。
薛月盈的嫁妝,更是令人咋舌。
一箱箱的綾羅綢緞,堆疊擺放,成套的金銀器皿,隨便一件都價值不菲,還有那些珍稀古玩和字畫,精致匣盒,雕花屏風,無一不彰顯著雄厚的財力。
誰看了都得嘆一聲,薛府好大的排場。
要不是府邸夠大,只怕都裝不下。
薛慶治和傅氏,都在招呼賓客,給足了體面,老太太也坐在正廳陪前來的夫人太太們說話,喜氣洋洋。
如意大清早去前院看了一眼婚宴布置,回來便不滿地叨叨。
“很是隆重呢!四姑娘又要得意了。想到她那模樣,婢子就鬧心。”
跟在薛綏身邊久了,她膽子越發(fā)地大,又有些學了小昭的脾氣,恨不能早點動手,拔除了眼中釘才好。
小昭更是如此,焦急得手心發(fā)癢。
“姑娘,還不動手嗎?”
薛綏笑道:“今日惠風和暢,黃道吉日,宜動手。”
小昭瞪大雙眼,喜上眉梢,“當真嗎?殺誰?”
這些日子,她和如意兩個沒少受琉璃閣的晦氣,早就想看他們倒霉了。
薛綏卻是笑了起來,“等魚上鉤。”
小照泄了氣,“還要等啊。”
薛綏瞥她一眼,“魚池那么大,費盡心力撒個網(wǎng),難道就抓兩條小魚?”
這次,她要干一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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