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什么時候輪到一個棄女指手畫腳?
“母親……”薛月滿剛出聲喚傅氏,外面便傳來通傳。
“老爺回來了!”
檐下畫眉鳥兒撲棱翅膀,驚起一片落葉。
薛慶治踩著一地碎金似的銀杏葉邁入庭院,面色凝重得仿若覆了一層寒霜。
“今兒這是怎么了?”崔老太太見兒子臉色青白,手中佛珠輕叩小幾。
薛慶治叉手請安,在纏枝木椅邊坐下。
“今日朝會,西茲王親率十萬鐵騎陳兵赤水關。太子殿下請命出征,惹來龍顏大怒……”
崔老太太手中茶盞輕晃,“儲君千金之軀,怎能輕涉險地?”
“可不是么……”薛慶治捧起丫頭呈上的茶盞,眉頭深鎖。
“陛下當場斥了太子,說他胡鬧。倒是陸佑安,立了軍令狀,要擊退來敵、尋回皇孫,得到圣心嘉許、滿朝贊譽……”
他忽然看向薛綏,目光灼灼,“今日陛下問及端王,才知王爺稱病在家。你也該回府去看看了……”
這是攆人了。
薛綏正給老太太添茶,聞聲抬頭一笑,不答反問。
“父親前夜抓到的西茲探子,沒問出什么來嗎?”
薛慶治心頭一驚,眉頭皺得更深了。
“后宅女子,不要胡亂打聽。”
“父親糊涂。”薛綏不慌不忙放下茶壺,從容地轉頭福身,“薛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還要替張家人遮掩么?”
她聲音清冷,如冰錐刺骨。
“明哲保身,才是當下要務。”
薛慶治目光銳利地盯著她。
要不是親眼看著她長到八歲,他甚至都要懷疑,眼前這個膽識超群的女兒,是不是當真被人調包過了……
薛六為何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
前天夜里,刑部確實查到了張懷義私通西茲商隊的證據,可是那是端王側妃的胞兄,是端王的人……
眼下端王稱病,太子請戰,皇帝猜忌多疑,分明不想讓太子手掌兵權。
帝王心思,難以看清,此刻遞上張懷義的罪證,無異于將薛家架在火上烤,里外不是人……
他望著窗臺前被秋陽曬蔫的菊花,硬著頭皮搖了搖頭。
“六丫頭,你父親自有考量,你就莫要多嘴了……”崔老太太話音未落,薛綏已起身朝薛慶治行禮,大袖如流云舒展,裾角輕掃地面。
“祖母說的是,女兒失禮了。”薛綏親自端起水壺,到薛慶治的面前,為他續水,“女兒只是擔憂,父親手上的證據捂久了,不僅失了價值,反成累贅……”
茶盞騰起的熱氣,撲在薛慶治臉上,在窗紙上凝出一抹霧痕。
薛慶治抬眼直視薛綏,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刑部辦案自有章程。站錯了隊,比辦錯差事要兇險百倍。你一個婦道人家,休得妄議朝事。”
崔老太太忙打圓場:“六姑娘也是憂心家里,你父親剛回家,且讓他歇口氣……”
薛綏好似沒有聽見崔老太太的話,也無視屋子里眼神各異的女眷,垂眸輕笑。
“父親以為,端王能護薛家多久?”
薛慶治手一抖,望著女兒深不見底的眸色,恍惚間,想起那個已經羽化登仙的靈虛道長……
莫不是這個六姑娘,當真有什么神通不成?
以前他從未懷疑過端王會輸給太子。
自從得知薛淑妃枉死的真相,再眼睜睜看著朝中局勢變化,以前篤定的事情,如今已變得迷霧重重……
太子、端王逐鹿朝堂,誰執牛耳、誰是真龍,還真是乾坤未定,勝負難料。
窗外忽有秋風拂過,掀得竹簾嘩啦作響。
薛慶治沉吟著,突然起身。
“我去端王府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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