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
只見街頭的鐵匠鋪里,小鐵匠正揮著鐵錘,汗流浹背,鐵砧上的匕首已初具雛形……
銜春繡坊的繡娘,在對著圖樣反復比對,飛針走線……
隔壁餛飩攤的老板正往沸水里撒蔥花,油坊的伙計扛著木榨用力推搡,糖葫蘆小販敲著竹板穿街過巷……
每個人都在為生計奔忙,按部就班地討生活。
幾句童謠,不過是街頭巷尾的過耳秋風,擾不了這日復一日的人間煙火。
鴻福賭坊的二樓暗室里,天樞將密信投入鑄鐵火盆。
跳動的火苗,映著他清逸出塵的面容。
信紙在烈焰中蜷曲成灰,焦糊味彌漫開來……
搖光似笑非笑地坐在木案旁,一張張細細翻閱著上京沼匯帖。
這些沼匯帖上,寫滿了平樂公主的罪證。
“該收網了。”天樞看他一眼,沉靜自若。
搖光點點頭,“詔使令下,是時候了。”
一件件陳年秘辛,一件件驚心陰謀,確鑿鐵證,赫然陳列在前。
舊陵沼用一個個小人物串起的情報線索和罪證,猶如天羅地網,一點點將平樂公主的舉動盡數掌握,只待收束繩索,將獵物絞殺其間……
搖光漫不經心一笑,身子倚著竹椅,拋接一個鏤空的鎏金骷髏。
“只望這次,十三師妹不要再心慈手軟,再留平樂茍延殘喘……”
“她不是心慈手軟。”天樞拂過案上的令牌,眸光如淬了冰的刀。
“十三要的,從來不是仇人的命,是讓她從云端跌落泥潭,在絕望中,慢慢腐爛……”
搖光身子猛然一顫,似有所悟地看著他。
“大師兄到底是最懂十三師妹的人。多年默默守護,暗中周全……可要早做打算,萬莫被那李肇小兒搶了先機……”
天樞淡淡掃她一眼,眸色微不可查地一冷。
“休得胡說,辦事去吧。”
搖光直起身子,欠身抱拳。
“是。”
陸府正堂。
聽到文嘉公主拜訪,陸老丞相領著夫人,疾步迎至府門。
觀辰和童童兩個孩子,原本趴在雕花槅窗前張望,聽到消息便小鹿撒歡似的蹦跳出去,跟在祖母身后。
一看到文嘉,便奶聲奶氣地叫嚷。
“姨母!姨母!您可算來了!”
文嘉笑著彎下腰身,張開雙臂。
兩個孩子歡呼著撲上來,脆生生叫個不停……
文嘉讓妞妞過去,跟弟弟妹妹一起玩耍,自己跟著陸氏夫婦入府,邊走邊笑。
秋色籠罩的陸府門外街角,平樂眼睜睜看著文嘉被陸府老小簇擁著跨過門檻,而自己的親生骨肉,雛燕似的奔向她,滿臉歡喜,好似看到親娘似的……
對自己,卻是一口一句“妖怪”,剜她的心!
平樂氣得渾身發顫,合上車簾,眼眶幾乎要噴出火來……
回到公主府,她便一腳踹在炭盆上。
“那個賤人在陸府變著法兒討好,是迫不及待,想給陸佑安做續弦嗎?”
爐火傾倒,火星蜜蜂一般竄在地上。
兩個丫頭許久沒見公主發這么大的脾氣,嚇得跪倒在地,臉色煞白。
“公主息怒!”
“息怒,息怒!連個消息都探不明白,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么用?”
平樂憤恨不平,“賤人真是不知廉恥,仗著幾分姿色,勾引我駙馬,還想做我孩子的后娘,除非我死,否則她李扶音這輩子也休想進陸家的門……”
話音未落,周嬤嬤跌跌撞撞撲進來,慌忙踩滅地毯上的火星。
“公主!大事不好!盧二姑娘身邊的碧玉咬定,是公主您送的奇楠木鐲子,還指使她用蛇莓汁毒害謝皇后,還說——”
“還說什么?”平樂紅著眼睛冷笑,“難不成要說我弒母?”
“是……是……”周嬤嬤顫抖著聲音跪行半步,額角貼地一叩,才又抬起頭來,用更低的聲音稟報。
“老奴得到消息,文嘉那賤人近日頻頻出入陸府,與陸公和陸老夫人相處投契,也很得兩位小主子喜歡……陸公更是被她說動,要牽頭聯合御史臺與六部官員,上奏彈劾公主……”
平樂怒目圓睜,聲音宛若嘶吼。
“陸老匹夫!哄騙我的兒女,離間我骨肉親情,還要與本宮撕破臉面……”
周嬤嬤看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哭出聲,“陸公當真老糊涂了,以元老之尊,不惜捧出太祖爺親賜的鐵券丹書……要以陸家百年清譽作保,為薛六鳴冤叫屈……這老不死的東西,為了個賤人敢跟公主作對,連祖宗家業都不要了……”
一字一句如同針扎似的……
平樂氣得呼吸急促,顫抖著手抓起案上的青銅香爐,用力就砸向燭臺。
“去!傳顧五郎來見本宮。”
丫頭內侍齊刷刷伏在金磚上,跪了一地。皆屏著呼吸。
平樂見她們不動,額角青筋暴起,指著人就罵。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丫頭哆哆嗦嗦地抬頭,帶著哭腔規勸。
“公主,貴妃孝期未滿,不宜召見外男……”
“本宮的話是耳旁風?”平樂怒不可遏,猛然揮袖,掃落案上的茶盞。
“再敢阻攔,拉出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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