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府。
朱漆大門外銅環(huán)蒙塵,府內(nèi)一片愁云慘霧。
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國公府邸,此刻連只蒼蠅飛過都帶著風(fēng)聲鶴唳的驚惶。
郭丕在長孫入獄、府門被封后,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當(dāng)場病倒不起,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百年簪纓,大廈將傾的凄涼,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仆役們噤若寒蟬,依附于鄭國公府的門生故吏,更是人人自危。
有的忙著撇清關(guān)系,連夜燒毀往來書信。有的暗中轉(zhuǎn)移田產(chǎn)鋪面,準(zhǔn)備抽身而退,整個上京城的權(quán)貴圈子,都因此案而人心浮動……
寂靜的后宅里……
郭云容踩著撕碎的書信殘片,步履踉蹌地走向馬廄,裙角沾了泥污,也渾然不覺。
“三姑娘,馬廄里污濕臟亂,仔細(xì)臟了鞋……”
丫鬟春桃慌忙上前拉著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國公爺閉府前嚴(yán)令吩咐了,府里上下誰都不許踏出大門半步!姑娘呀……”
“我偏要去?!惫迫莸穆曇艉茌p,用力掙脫春桃的手,仰頭望著那象征著家族榮耀的閥閱匾額,眼圈通紅。
“我去水月庵,求薛姐姐想辦法,她不會見死不救的……”
“我的姑娘哎!”
春桃的眼淚撲簌簌落下,聲音帶著哭腔。
“婢子……婢子托人悄悄問過了,妙真師父自打太子爺凱旋那日,就再沒回水月庵里,您上哪里找人去……”
“不在?她會去哪里?”郭云容身形一僵,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春桃。
“姑娘還不明白嗎?她躲著你呢。”春桃拽著她衣袖,急得嗓門都尖了,“如今國公府落難,墻倒眾人推……那些往日親近的人,姐姐妹妹的喚個不停,眼下都跟躲瘟神似的,都怕惹上麻煩。妙真師父,估計也不愿蹚這渾水……”
郭云容的臉上瞬間褪盡血色。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
片刻,手指緊緊攥住絹帕。
“那我便去東宮,求到太子殿下跟前……”
紫宸殿。
崇昭帝坐在寬大的御案后,指尖捻著朱筆,久久懸在半空。
面前攤開的,正是鄭國公府貪墨軍需、倒賣糧草的罪證奏疏。
殿內(nèi)清香裊裊,卻驅(qū)不散他臉上那股無形的陰霾。
“郭家這棵老樹……蛀空了還來掀朕的金鑾殿?!?
他忽然抬頭,望向侍立在側(cè)的王承喜。
“你如實奏來,朝堂內(nèi)外可有非議?”
王承喜腰彎得更低,回答得恭謹(jǐn)而小心。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當(dāng)街問罪,明正典刑,朝堂內(nèi)外無不拍手稱快,道眼下是圣君在位,賢儲佐國……此乃大梁之福,社稷之幸……”
“賢儲佐國?”崇昭帝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在“郭丕”的名字上重重畫了一個圈,墨跡透紙。
“朕的好兒子,回京頭日就砍掉朕一條臂膀。當(dāng)真是孝心可嘉?!?
王承喜沉默。
崇昭帝突然將朱筆擲在御臺上,墨點輕濺。
“他倒是痛快了。這滿朝文武,有幾人能睡得安枕?朕這些老臣,明里稱頌,暗地里互通聲氣,都等著看朕要如何收場呢。哼,一個個猴精似的,沒一個省油的燈。朕這病歪歪的身子,也不知還能鎮(zhèn)得住他們幾日?!?
王承喜頭垂得更低,呼吸都屏住了。
“陛下……老奴愚鈍,實不敢……不敢妄……”
“哼,你這老東西,倒是越來越會裝糊涂了?!?
崇昭帝厲眼看他,“太后稱病不赴洗塵宴,大長公主閉門謝客,蕭嵩一大早就等在宣政殿遞請罪折子——”
“哪一個不是拿朕當(dāng)戲臺子?要不是朕還沒老得拎不動刀劍,這大梁江山,早被這群豺狼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王承喜大驚。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觸著金磚,冷汗涔涔,一個字也不敢接。
夜風(fēng)吹過檐角的鐵馬,叮當(dāng)有聲。
崇昭帝疲憊地閉上眼,靠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良久,他睜開眼。